小城市迎来冬天最寒冷的时候,班级里来了两个学生,一个是叫于德峰的留级生,一个是叫于俊勇的转校生。那年代的初中是需要考试的,考不上就念不了初中,所以每当六年级的学生感觉自己很难考上初中,家里就会安排孩子留级,从五年级重新开始读一遍。
于德峰和于俊勇来报道的当天,安茉正忙着帮班级生炉子。那个时候学校每年提供取暖的煤块,但生火草需要学生自己准备,冬天来临之前,每个人需要交纳一小筐规定的柴火,有的是豆秸,有的是木柴和树枝,有的是剥完玉米粒的苞米骨子和玉米秸的碴儿头,每天取暖的时候,需要先把生火草点着,再一点点的放上少许煤块,等殷红了再陆续添煤。班级里的其他孩子都不乐意在寒冷的大早上生火,太难搞定了,搞不好就是一屋子的烟熏火燎,整的自己跟挖煤球的似的。
这等好事儿自己非安茉莫属,王淑嫦很乐意分派这个活儿。安茉在被熏呛了半个月后,慢慢找到了用树枝和豆秸生火,点燃煤块的方法,她开始喜欢上这个活儿,因为那些冰冷的,甚至夹杂着雪块和冰碴儿的煤块在燃烧的炙热的木柴和豆秸上慢慢的被点燃,然后小小的炉子散发的温暖氤氲了整个班级,安茉脸上还留着煤灰和粉尘,她喜欢呆呆的看着简易炉子里烧的通红的煤块。
于德峰是哼着《康德第一保镖》的主题歌儿来的,他唱的还挺在调儿,“红萝卜的胳膊白萝卜的腿儿,花芯芯的脸庞红嘟嘟的嘴,小妹妹和情哥哥……”
全班的学生都竖起耳朵听着,那会儿除了让热情洋溢的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没有什么特别好听的歌儿。王淑嫦非常反感大家的表现,因为就连她公认的语文课上,大家还没这么认真的听着歌儿,王淑嫦几乎是吼着喊出来的,“别唱了!”
然后,嘴唇上挂着明显的一块刀疤的于德峰和于俊勇就进到了班级门口。班级里的学生马上就开起小会,无比的热烈,大部分是说于德峰的,他有个哥哥,打架是不要命的,于德峰是学校里的小霸王,看谁不顺眼就动手,他嘴唇上的刀疤就是跟他哥哥一起到社会上打架打出来的。
于德峰个子很高,比安茉班级里的其他学生都高很多,他的眼睛细长,但明显是带着凶光的,他喜欢微微抬起下巴看人。当他斜睨着王淑嫦的时候,王淑嫦不自觉的用教科书掸掸讲台上的粉笔灰,完全没了刚才呵斥别唱了的气势,另外一个转校生于俊勇满脸的青春痘,留着长长的指甲,旁若无人的用大拇指指甲去抠其他指甲缝隙里的脏东西,指甲间磕碰着,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下面……安排一下座位。”王淑嫦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扫视着整个班级的学生。
班级里的所有学生都在沉默,但大家都怕跟于德峰坐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流淌着不安和紧张。就连肆无忌惮的本家小子,竟然也紧张的莫名其妙的打起嗝儿来。
“安茉,你跟于德峰同桌,于德峰你个子高,到最后排那个空桌去。”王淑嫦非常痛快的做出了决定,安茉似乎听到了全班同学都松了口气似的。
于俊勇大大咧咧的拎着他的书包径自走到本家小子的身边,把安茉的东西往旁边一推,等着她搬走。于德峰则吹着口哨走到最后排的空桌子,他坐下去的时候,椅子和水泥地发出刺耳的拖拽声。
安茉不声不响的抱着自己的那堆东西,走到最后排空着的座位上,刚想坐下,于德峰突然把安茉的椅子啪的往外面一踢,安茉差点儿坐到地上。全班发出哗然的笑声,于德峰依旧微微的抬起他的下巴,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薄的嘴唇上方,那道深深的疤痕嚣张的凸起着。
知己不彼
于德峰果然是不负众望的,尤其是没负王淑嫦的期望。
他一整堂课都没消停过,不是欺负安茉,就是发出各种怪怪的声音,要不然就旁若无人的唱歌。全班的学生都在王淑嫦的课上精神溜号,都扭头看于德峰怎么欺负安茉,更想看安茉是什么反应。于德峰的拳头很大,他喜欢把手指头搞出来噼里啪啦的脆响,然后毫无理由的给安茉的背上来一拳,有时候是连着几拳,要不然就突然踢安茉坐的椅子,椅子腿儿划在水泥地上会发出很尖锐的摩擦声。
安茉在于德峰拳头打到自己后背上的时候,会不自觉的趴到书桌上,胸脯会被金属书桌咯疼。她只是紧闭着嘴唇不吭声,刚开始还皱眉,最后干脆连皱眉都省了,索性低着头装样子看教科书。首先她是打不过于德峰的,于德峰和欺软怕硬的本家小子不一样,就算她忍无可忍的抓起金属椅子去砸,于德峰也会轻易的躲开,甚至会毫不犹豫的抢过椅子反砸安茉,于德峰嚣张的无所顾忌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连王淑嫦都爱戴不理的不吭声。其次,安茉的默默忍受反而误打误撞的帮了自己,通常施虐者和受虐者的关系是,施暴的一方要从承受方那里获得更多的反应才会更兴奋,也就是说如果安茉越是大呼小叫反应,于德峰就越是会噼里啪啦的动手,因为安茉的激动情绪或者疼痛的表情都会更加刺激于德峰不断的动手打安茉。就像王淑嫦每天逼着安茉做检讨,安茉越是委屈到泪流满面,越是泣不成声,王淑嫦的育人快感就越强烈。等到后来安茉麻木了,习以为常了,在外人看来没有明显的自尊心也不要脸面了,王淑嫦反而没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