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班成了安茉的梦魇,也许是她当初跟铭洋争论的现世报吧。
混编班的恶果就是小仝妈又逼着安茉去找老师把小仝调班,调到跟安茉一个班。这种让人恶心的事儿简直比踩了狗屎还难受,安茉撞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小仝妈为什么偏要安茉跟小仝一个班级,安茉班级前三名,小仝稳居倒数第一、二名。而且这厮又不喝奶,也不换尿布,上学放学根本不跟安茉一起走。更不肯接受安茉的辅导和补课,简直就是一个废物。但小仝妈就是乐意折腾。只要不在重点班,安茉去哪儿,小仝记得跟着去哪儿。
当时所有的讲课老师都不相信安茉和小仝是姐弟俩,学习成绩是一方面,性格也是第二个方面。第三个方面是两个人的穿着,小仝穿的是老人头的白色袜子,雅戈尔的衬衫,和纯白色的逍遥裤,就连皮鞋都是乳白色,小仝妈把小仝伺候的很好,除了衣服裤子,小仝的内裤和袜子,小仝妈都要用熨斗烫的平平整整。而安茉穿的永远是校服,穿完自己的穿小仝的,校服穿破了打打补丁接着穿,布鞋运动鞋的底子磨损了,贴一块皮子接着穿,简直就是典型的贫困家庭出来的学生。
小仝妈唯恐小仝穿不好的衣服出去被人笑话,但她从来不在意安茉会不会被人笑话。即便笑话了,她也是觉得安茉天生就是个笑话而已。
混编班的化学老师死活看不上小仝,有时候还会跟安茉说起小仝妈也太偏向了。所以这位老师竟然刻意找借口惩罚小仝,不是罚站就是批评找家长。这种方法的后果就是小仝妈怎么都会在安茉身上找补回小仝的委屈。
只有一次小仝妈没办法找补这种委屈,小仝被家里养的黄狗咬了。他太得瑟了,连黄狗都看不上,恶狠狠的咬了小仝的大腿,小仝妈心疼的大半个月都没睡好,去防疫站买狂犬疫苗,据说那种疫苗打起来非常的疼,所以小仝每次打完针都龇牙咧嘴的。安茉则幸灾乐祸了好多天,小仝妈总不能让黄狗咬安茉吧?
那段时间流行台湾歌手郑智化的歌曲,从《水手》到《别哭我最爱的人》、《堕落天使》。郑智化嘶哑的嗓音响彻在每个得瑟在花季年龄的男生女生耳边,好像不会唱着歌男人的歌儿,就没有年少的时光似的。满大街都是孟庭苇柔软声音的情歌,《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谁的眼泪在飞》、《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没有人不喜欢港台歌星的tv,在那些短暂的tv中,为歌曲演绎的短暂的故事,比黑白电视机的电视剧更有吸引力。点歌台每天都要重复着毛宁的那首《涛声依旧》,黄格选的《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小仝在他的房间里贴满谢霆锋出道初期的海报画像,整天唧唧歪歪的哼唱着林志颖《十七岁那年的雨季》。安茉感觉到了小城市寂寞已久的躁动,原来每个人的荷尔蒙都被时代延迟了,原来每个人都要在冲撞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平衡和出口,像个发情的小兽。只不过安茉的青春期来的最晚,结束的也最快,抽刀断水水更流。
电视剧的鼻祖出现一大票的戏说,《戏说乾隆》、《少女慈禧》。台湾电视剧在那个时候达到了鼎盛,尤其是琼瑶剧,《梅花三弄》、《望夫崖》、《婉君》、《几度夕阳红》。刘德凯、刘雪华、赵雅芝那一票明星的辉煌时代到了。
小仝妈最喜欢看的就是《几度夕阳红》,因为家里没有电视机,她就会把小仝和安茉反锁在家里,跑出去到安茉三姨家看。一直到深更半夜也不回来,安茉大半夜的爬起来,从门旁边的窗户伸出手勉强开了门,拿着手电筒,披着衣服,还要随便拿个板砖、小菜刀什么的防身大老远的跑去接小仝妈,安茉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爬起来,胆战心惊的行进在漆黑的夜晚,去接看完电视剧的小仝妈。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周围大部分人家都熄灯漆黑的黑夜里,在半路遇上哭的死去活来的小仝妈,讲述琼瑶剧里那些经不起推敲的故事,比如《哑妻》里丈夫的狠心,漂亮妻子的等待,比如《几度夕阳红》里面刘雪华饰演的女儿太可怜了,从小就被抛弃。
有时候小仝妈拿着手电筒在前面哭,安茉就跟在后面无声的落泪。她想不明白,一个能为2b内容的电视剧哭的死去活来的女人,为什么就要对自己那么残忍呢?难道小仝妈看不到安茉过的是什么日子吗?难道安茉会比《几度夕阳红》里面刘雪华好过吗?
只能说,人们宁愿相信故事,也愿意面对现实。故事可以作证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和道德标准,而现实则需要担当,是苦差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