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心神恍惚的站在娱乐城的楼顶,看着小城市的近景和远景,模模糊糊的。她就是在这个模模糊糊的小城市长大了,马上就要离开了,安茉的心里没有一丁点儿的眷恋和不舍得。

刘瑾说的没错儿,每个人都有好奇心,很多故事都是从好奇心开始的。安茉不是没有好奇心,她想问查范范是不是从小学毕业就混到烟花地?她也很想问刘瑾他和陈妍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很想问问铭洋是不是真的记得七岁那年的幼儿园?记得他从背后给自己的那个温暖的拥抱?问海峰为什么要那么执着的教她抽烟?问他为什么总是愿意躲在模糊的角落里,看似谁也没看,但总是在她出现的时候恰好的也出现在那里?她也很想问小仝妈自己是不是她生的,如果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如果不是当初为什么要把一个不喜欢的孩子抱回家呢?

所有的一切,安茉都很想问为什么。她不问,就可以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就算真的有的伤害别人也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伤害。一旦问了,伤害就会给人知道。

第十六章离开小城

剩下的日子,安茉都在整理自己的行李,内心里涌动着莫名的亢奋。

小仝爸和小仝妈则忙着请亲戚们吃饭,亲戚们和邻居们把赶礼随份子的钱交给小仝妈。酒宴散后,小仝妈就会翘着嘴和小仝爸说谁谁谁家给的钱少了,谁谁谁家以后有事儿了绝对不去。安茉没什么反应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小仝妈那些议论,这些跟她都没关系。那些钱也不属于她,就当是自己为他们赚的最后一笔钱吧。

之前安茉是想着跟刘扬和代丽三个人一起到刘扬家住一晚上,说说女生之间的那些悄悄话。也跟小仝妈和小仝爸说的很清楚,但当安茉到了刘扬的家的时候,小仝爸的电话就打了过去,暴跳如雷的让安茉回家,说着非常难听的话,声音大到刘扬妈妈和刘扬的表情都跟着尴尬起来。

安茉无奈,只好回到家。小仝爸摆出家长的架势大骂安茉,骂安茉夜不归宿是不是想在外面搞野男人?一点儿逼脸都不想给家里留了?是不是想让他的脸丢到整个小城市。小仝妈则在旁边帮腔,说什么都要走了,难道跟家里人聚聚说说话比不上跟几个亲不亲的同学朋友还重要吗?说的好像他们跟安茉的关系有多好似的。二十年了,安茉都没能办法弄明白怎么样才能跟小仝妈和小仝爸好好说话。

安茉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晚上,充耳不闻隔壁房间小仝爸低贱的辱骂和小仝妈敲敲打打的变相脾气,这才是她上大学前真正的送行序曲。安茉看着打包好的行李,笑了,忍了那么多年,还在乎最后几天吗?

第二天开始,安茉把家里所有的被单床单衣服该洗的能洗的,全都洗了。她的手被搓衣板磨得发白肿胀,指甲也磨掉了很多,就连灶台上的抹布,安茉也都洗了好几遍。然后是把她最不愿意擦的六间房子的所有窗玻璃,从头到尾擦了一遍,落山的太阳光折射到擦的明晃晃的玻璃上,透着妖异的色彩折射,晃的人的眼睛不敢直接去看那些干干净净透明的菠萝,安茉才算松了一口气。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安茉端了温热的洗脚水,蹲在地上,给小仝爸洗脚。小仝爸的脚趾头很粗糙,脚趾甲奇形怪状,有冻坏的,也有被脚气感染传染了灰指甲的。小仝爸舒服的哼唧着,仰靠在炕上哼着黄梅调儿,脚趾头还在洗脚盆里一抖一抖的,溅的安茉一身睡。安茉洗的很认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一直洗到盆里的水都凉了才作罢。

离开小城市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

刘扬打着雨伞帮着安茉送到了火车上,长长的站台,到处都是送孩子离去的家长和亲戚朋友。依依惜别的,哭的稀里哗啦的,拉着手不肯放的,抱在一起不肯分开的。安茉和刘扬面对面的站着。刘扬笑着把一封信递给安茉,她手里举着的伞顺着沿儿滴滴答答的往下留着雨水,她笑的还是那么真挚,那么阳光,虽然生命中遭受过父亲早逝的伤害,但这份伤害并没有影响刘扬本真的心灵,这是安茉最希望看到的。

若安茉能抗住悲苦的红尘,她真的愿意,连刘扬的那份儿也都一起扛了吧。安茉真的不愿意刘扬的眼睛,再看见人世的伤心和艰辛,这个世界总要要有从未受过伤害的人去承继美好和希望。

“保重。”安茉避开眼神,她早就分不清自己的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甚至不敢再去看刘扬,怕忍不住放声大哭,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火车,只能听到车窗外面雨水拍打玻璃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