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茉拼命的跑着躲着,这个时候她是被需要的,人活着没办法不被别人需要,若是真的不被人需要。那么这个人活着的价值注定是个零头,需要是一种成长的粘合剂,安茉那个时候并不懂这些,但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拼命的融入一个团体,不然她就会生活的很悲惨,像个与世隔绝的傻子。

充当老鹰的余强也好,葛治国也好,谁都不会把安茉当回事儿,他们只喜欢扑向安茉身后的那些女孩子们,男孩儿和女孩儿,永远是个相互吸引的对对碰。那个年代刚过了又红又专的批判风潮,孩子们的思维倒没多开放,但和自己有好感的女生男生玩儿,毕竟是件开心的事儿。余强是幼儿园的班长,又是拔萝卜游戏的当红炸子鸡,没有哪个女生不喜欢跟她玩儿。

安茉身后的孩子们被冲散了,安茉就失去了意义,她知趣的喘着粗气汗淋淋的往操场边儿上走。她听见余强对充当老鹰的男生们大喊:抓啊。然后一大堆男生都冲上去抓那些跑散了女生们。

安茉连头都没回,然后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安茉听到易铭洋的声音,他嚷着:我抓到了。

“放开!”安茉厌烦的挣脱着,她不习惯这种太贴身的感觉,易铭洋把安茉的后背贴的热热的。

“不行!抓到就算数的!”易铭洋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呼吸的热气也打在安茉的颈间,安茉感觉到内心深处的痒和温暖。对一个在从来没有拥抱和关怀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易铭洋的拥抱,即便是游戏中的拥抱还是让安茉感觉到了异乎寻常的温暖。

试问哪个孩子不想被家长抱着亲吻着?但安茉没有,小仝妈和小仝爸似乎淡忘了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的以往,没有拥抱只有辱骂,小仝对安茉除了欺负就是拳打脚踢。易铭洋小小怀里透出来的温暖让安茉晕眩了,安茉很想大哭,很想问小仝妈,为什么就没有人想抱抱她呢?

“放开!”安茉脑子混着,但手里还是那么用力,易铭洋的手指头都被她掐红了,还是不放手,直到最后上课铃声响了,易铭洋才放开箍着安茉腰间的双手。

操场上有风吹过,刚才被易铭洋抱住的地方簌地凉了一下,安茉不自觉的抖抖身体,低着头朝幼儿园教室走去。易铭洋一边跑一边笑着朝安茉嚷,“你跑不掉的……”

安茉没好气的看着得意的易铭洋,竟然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夕阳从易铭洋背后透过来,他的身影变成了明晃晃的金色。

第二天,易铭洋没有来上幼儿园。余强、杨晓光、葛治国还有陶婷婷,照旧哄在一起玩儿。韩老师照旧跟上体育课的男老师斗嘴,男老师照旧一巴掌拍在韩老师圆润的屁股上,六年级上课的男生跳马慌神儿,砰的一下来了倒摘葱。韩老师就会放肆的大声笑,她的□浪发卷一抖一抖的。

周老师照旧踩踏着栗色漆木的钢琴,用她鼻音浓重的声音喊着:预备齐!唱!

没有人说起易铭洋去了哪里,好像他根本不是这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安茉能记住的,就是易铭洋留给她的一个温暖的抱抱,那不过是简单游戏里的一个程序,但这个程序竟然让安茉僵硬成冻猪肉色的内心,悠悠然的温暖起来,她开始渴望温暖的怀抱,闭着眼睛想着远处?或者天边曾经有个仙女一样的妈妈?或者小阿姨?又或者年老的外婆,还有不再抱着小兔子的三姥爷小宝成?

安茉对着贴满小红花的灰白墙壁发了好久的呆,她不太喜欢自己的这种状态,她也不喜欢记忆里铭洋温暖的拥抱。热水总会变凉,太温暖的东西总会消失的象梦境一样恍惚,而这些回忆不得不让安茉变得伤感起来,虽然她不并不确定伤感的含义是什么。

华兹华斯有一首很美丽的诗:

“也曾灿烂辉煌

而今生死茫茫

尽管无法找回那时

草之光鲜

花之芬芳

亦不要悲伤

要从中汲取

留存的力量。”

安茉记住了易铭洋的拥抱,很温暖。若小仝和小仝的爸妈也能时不时的给安茉一个小小的,哪怕隔着厚厚的棉衣透出来的温暖也好,她亦不会那么长久的怀念一个陌生男孩儿的拥抱。而被拥抱的感觉多好啊,你会觉得没有被这个世界遗忘掉。

下幼儿园回到家,安茉意外看到了艾姝和她妈妈。艾姝妈紧紧的拽着艾姝的手,慌张的问安茉和小仝有没有看到云志,云志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学校和仅有的几个熟人家里都有去找过,但谁也不知道云志去了哪里?艾姝妈把幼儿园所有小朋友的家里都问遍了,但谁也不知道云志去了哪里。

“这孩子……”艾姝妈明知道小仝和安茉也未必知道云志的下落,但还是没马上离开,她很想跟小仝妈倒倒苦水,有个人说两句安慰的话也好过茫然的空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