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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你还小呢。”绮年心疼地摸摸他的腿,“可落下什么毛病了么?”

“还好正骨的太医技艺精湛,只是阴湿天气有些疼痛,不宜骑射了。”赵燕恒说得很平静,绮年却知道他幼时是文武双修的,硬生生被绝了一半,哪里就能如此平静了。

“那这件事……”

赵燕恒嘴角微微弯了弯,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有点儿刀锋般的尖锐:“过了几年我才偶然得知,当年这奴才好赌,欠了一笔赌债,债主要拿他妹子抵债,是王妃赏了他一笔钱,救了他妹子,活了他全家。此后这奴才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如今是王妃陪嫁庄子上的总管,十余年都任劳任怨。”

绮年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一下,喃喃地说:“王妃是个能人……”雪中送炭不难,难的是竟能令此人洗心革面,这样的人若要对付你的时候是最可怕的,因为她立身太正,始终都是居高临下。

“确实是个能人。”赵燕恒同意她的意见,“也幸而那次坠马我摔得十分重,太医曾说即使好了怕也要伤了元气。是元嬷嬷教我先是装着惊悸失魂,又装着久病缠绵,将我带去了母亲的陪嫁庄子上住了整整一年。”

“元嬷嬷?”

“她是我母亲的乳娘,年轻时曾随着我祖父在西北边关呆过的。自王妃入府,对下人始终和蔼可亲,连我母亲留下的丫鬟们都觉得她是慈善之人,唯有元嬷嬷始终对她有敌意。我也曾问过她,她说此人能忍到十八岁才出嫁,必然婚前就与我父亲两情相悦,此等不合礼数之举,居然能被粉饰成一片痴情终成眷属的佳话,可见此人城府深沉,非等闲之辈。”

“元嬷嬷真是厉害!”绮年顿时大起知己之感,“我也是这么想的。”

“是吗?”赵燕恒微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元嬷嬷劝我不要谋世子之位,先要自保自强。只是父亲毕竟还是对得住我,虽然我一直装着身子虚弱,他仍旧为我请封为世子。只是他对秦氏用情太深,又不问后宅之事,若非因着我的亲事让她露了破绽,怕是她的贤良面具至今仍是铜打铁铸的。”

绮年想起在皇宫里太后对秦王妃的亲热,不由得也叹了口气:“恐怕不止是铜打铁铸,还是镀金的哩。”

“我如今并不怕她对付我。”赵燕恒低头皱眉看着绮年,“我身边如今用的人都是多年调教出来的心腹,且我毕竟是男子,没个整日在后宅里的道理。我只怕她对你——”

“你觉得她会如何对我?”

“面上总是不会有什么的,她是个贤良人。”赵燕恒把贤良二字咬得重些,轻蔑地笑了笑。

“贤良人倒好,”绮年沉吟着,“既然要贤良,那些恶婆婆折腾新媳妇的手段总是不会用的,倒省得我遭罪。我猜着,我出身既是这样,自然越上不得台面越好。可我若是太上不得台面,这亲事却是她挑的,也有损她的脸面。我估摸着,初来乍到的她摸不清我底细,多半不会急着动。她所谋的,不过就是一个世子的位子,最该当心的人是你。你是我在王府里的依靠,你好了,我便不怕她!”

赵燕恒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搂住了小妻子低声道:“我自会小心,你无须怕她!”

“嗯。”绮年认真地点头,“外敌不可惧,可怕的是内耗。所以你和我不能内耗,包括我们身边得用的人在内,都要一致对外。”

赵燕恒凝视着她,半晌轻声道:“我不会让清明再冒犯你。只是她曾与我一同出生入死,虽是主仆,我却不能以婢仆视她。”

“我也没打算以婢仆视她。”绮年扬了扬眉,“如鸳如鹂与我名为主仆,其实跟姐妹也差不多,倘若清明愿意,我也可以将她与如鸳如鹂一以视之。倘若她不愿也无妨,她只消知道,你我夫妻一体,我若不好,你亦不好。只要明白这个道理,她愿做什么,我并不想干涉。”她龇了龇两排小白牙,“就如我并不想追究,为何你的信来得如此之晚,以至于我面对胭脂颇有几分措手不及。”

“原来你都明白。”赵燕恒失笑,轻轻刮了刮绮年的鼻子,“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的多着哩。”绮年狡猾地回他一笑,“倒是世子爷,好像也是什么都明白的。”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绮年终于熬不住打了个呵欠:“睡吧,父亲说回门之后再立规矩,可是没说明天就能不去请安,还是得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