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恒怔了一下,蓦然觉得耳根发热,出生入死过的人居然觉得有几分窘迫,低下头掩饰地咳了一声,平日里张口即来对答如流的那些或调笑而敷衍或客套的话竟然都不见了,末了只干巴巴说了一句:“走罢。”
绮年嫣然一笑,对他伸出手臂:“我搀着世子爷。”
出了屋门,两乘小轿已经等在院子里,将他们一路抬入了丹园。绮年一直把轿帘掀起一点儿向外看着,默默记着路线。
郡王府虽没有英国公府大,但也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宅子,小轿很是走了一段路才停下。绮年尚未下轿,就闻到了一股花香,待得下了轿子四周一望,便见是个极大的园子,且有一条小渠弯曲而过。到处都是花木,尤以牡丹为多,或种在渠边,或种在阶前,均有白石栏杆护着。那大本的有一人多高,如今花虽已谢了,但看那繁茂的枝叶,便可想见盛花时的灿烂。
不过此时已是七月初,园子里便是绿肥红瘦了,只是边角处有些剪秋罗和菊花,将这里稍稍点缀着。绮年在脑子里把小满给她说的简易地形图琢磨了一下,发现丹园并不在郡王府的正中。若论起来,倒是节气居更靠近中心一些。
一个穿浅黄褙子的大丫鬟带着两个小丫鬟迎出来:“奴婢姚黄,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王爷和王妃都在屋里呢。”
绮年从前在秦王妃身边看见过这个丫鬟,如今才知道她叫姚黄,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珊瑚立刻摸出个小荷包塞进姚黄袖中,低声笑道:“以后还要姚黄姐姐多照顾。”
姚黄大大方方地收了,屈膝笑道:“谢世子妃赏,世子妃请容奴婢引路。”
绮年看了赵燕恒一眼,伸出手与清明一左一右搀了他,走上台阶,跨进了正厅里。
一屋子的人。
昀郡王与秦王妃坐在上首,下头左边是两个侧妃,右边是男男女女四个少爷小姐。绮年小心地搀扶着赵燕恒走到屋子中间才放开了手,裣衽行礼:“给父王和王妃请安。”
昀郡王看着长子被搀扶进来,没等他拜下去就立刻道:“快扶着,腿不方便就不要行礼了。把世子妃也扶起来,早晨已然敬过茶了,叫你们过来是让周氏与家里人见一见。”这婚事办得真是乱糟糟,顺序都搞颠倒了。
既然是让周氏跟家里人见一见,那赵燕恒自然享受病号待遇,向两位庶母拱手为礼之后就在椅子上坐下了。秦王妃笑吟吟地指着魏侧妃和肖侧妃道:“这是你两位庶母,一位姓魏,一位姓肖,听说之前在大明寺是见过的?”
绮年大大方方地福身行礼道:“是曾见过的。”两位侧妃可不敢受世子妃的礼,赶紧起身避了再还礼。绮年取过两方亲手绣的腰带奉上,魏侧妃的绣了墨兰,肖侧妃的绣了含苞欲放的荷花。
魏侧妃表情淡淡的,拿了两方墨回礼。赵燕妤嗤地笑了一声道:“听说吴侍郎的女儿写得一手好字,这两方墨若送了给她才算是好东西呢。”她是扒在赵燕好耳边说的,声音却恰好能让众人听见。
魏侧妃面色微变。赵燕妤这既是说她没有好东西送,只会拿了这些东西充数,又是说绮年不长于书写,笔墨之类的东西送了她也是糟塌。绮年却拿着这两方墨认真地看了看,笑道:“这是上党松烟罢?果然是好东西,多谢侧妃了。”
赵燕妤嘴唇一撇,还想说话,肖侧妃已经接了腰带拿在手里细看,满口称赞道:“真是好针线,这荷花苞绣得活灵活现的,荷叶上还有银线绣的露水,当真精致。”回手便从头上拔下一枝通体晶莹的翡翠钗,笑道,“没有什么好东西,世子妃别嫌弃。”
绮年低头微笑道:“您若这样说,我可就天天给您送腰带了。”肖侧妃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赵燕妤轻轻哼了一声:“小家子没见过世面——”正想说一枝翡翠钗也当成好东西,却见昀郡王严厉的目光猛然盯了过来,不由得头皮一麻,连忙闭住了嘴。父亲虽然娇宠她,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但却最厌烦子女不懂规矩。
给两位侧妃见完礼,就轮到小叔子和小姑子了。虽然绮年的年纪比赵燕和还小几岁,但也是长嫂,只有往外送东西的,没有收东西。四个一样的荷包,只是颜色不同,每个里头装了一对金锞子,份量相同,但按着各人的属相打成不同的式样。
赵燕妤有意挑剔,当面就打开了,从里面拎出一对捧着桃子的小猴儿来,颇是可爱,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由得停了停,半晌才强笑了一声:“倒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