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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身上穿着缂丝鹤鹿同春的袄裙,头上一副珍珠点翠头面,珍珠颗颗都有小指尖大小,宝光润泽;点翠工艺精巧,贴上去的翠羽如同宝石一般泛着蓝色的光彩。这点翠是皇家内坊的手艺,这样的头面,有钱都买不到。腕上挂着糖结南香佛珠,手边的拐杖是沉香木所制,头上还嵌着羊脂白玉雕成的鸠鸟,寓意长笀之意。通身上下皆是富贵气,却又内敛着并不张扬,远非那些穿金戴银的暴发户可比。

虽然年纪已经六十,大长公主却保养得极好,头上一丝儿白发都没有,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岁左右的模样,甚至伸出来的手皮肤都不怎么松弛。她挨个儿拉着几人问了名字,听说绮年姓周,笑向自己长媳道:“五百年前是一家。”

绮年连忙屈一屈膝:“怎敢与夫人相提并论。”

周夫人便笑着拉住她的手:“我若有这么一个花朵儿似的姑娘,做梦都能笑醒了。”

绮年只好低头做害羞状,心里暗暗地想了一回,想起周夫人这话大概也有一半是真,因为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可没生女儿。

大长公主把人都看过了,还不舍得放开,回头又对颜氏笑说:“还是你会打扮人,怎么就想着叫她们穿一样的裙子出来?这一圈儿放在眼前,看着就舒心。”又问,“听说你们家今年也有个待选的女孩儿?”

颜氏欠身笑道:“那个叫知霞,正在家里学规矩,就没叫她出来。”

大长公主目光一转,指着吴知雯道:“这个也好,怎么没让她也去?舍不得?”

吴知雯霎时就白了脸。颜氏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咳嗽了一声才含糊地说:“这孩子——不大合适……”

在座的女孩子们看着吴家这五个如此得大长公主欢心,早有几个心眼小的已然在不缀了,听了这话哪个不明白,当即就有人嗤地笑了出来,吴知雯的脸顿时由白转红,双手死死握在一起,连指节都发了白。

绮年不由得悄悄又瞥了大长公主一眼。这事不大对劲啊。所有报名待选的姑娘大概今儿都不会来东阳侯府,那么但凡是来的,十之八九都是不去待选的。为什么不去待选,那自然是条件不合格。

今年选秀的条件,绮年不相信大长公主会不知道,那么吴知雯父亲的官职和自己的年龄都合适,为什么不去待选,那自然只有一个理由:她不是嫡出的。大长公主真这么没脑子,自己就想不到吗?还是她明明知道,却说出来让知雯难堪呢?知雯难堪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是要针对吴家吗?吴家跟东阳侯府有仇?没听说啊!

吴知雯保持着微微低头的优雅姿势,两眼死死盯着地面,竭力不让自己失态。绮年看她眼泪已经到了眼眶边上,便深吸了口气,悄悄对身边吴知霏道:“这堂上连风都是香的,合该叫暗香水殿才是。”

此时满堂皆静,站在大长公主身前的几人更是垂头静立,绮年独独转头窃语,大长公主的目光不由得转到她身上,似笑非笑道:“说什么呢?”

绮年忙含笑道:“方才外头风来,闻着清香扑鼻的,像是荷花香,又好像还有别的,猛然想到‘水殿风来’的诗句,一时忘形失仪了,大长公主恕罪。”

李氏连忙嗔道:“你这孩子,在大长公主面前卖弄什么诗句呢,还不快过来站着。这后头还有人来拜笀,你莫要再让人看笑话了。”

大长公主点头笑道:“水殿风来倒也合景,只是一年四季,只这一季合景尚有不足,倒是滴翠之名四季皆宜。”

绮年做佩服状:“民女思虑不周,实在惭愧。”

大长公主看她一眼,微微一笑:“你是好孩子,没有什么不周的,去罢。”

绮年趁势退到李氏背后站下,轻轻搓了搓手,觉得手心里微微有些湿。大长公主最后那一笑,让人后背略有些发凉。李氏趁座中诸人都去看新来的祝笀者,将自己的帕子塞了给她。

新进来的这位,绮年却是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国秀。半新的银红色罗衫,素地绣浅碧菊花的裙子,鬓边仍旧戴着那朵玉菊花,旁边插了一两朵镶珠银梅花。因为丫鬟们都不能进来正堂,所以她是独自一人进来的,腰间的银线罗带上系着一副极繁复的白玉禁步,行走之间却是悄无声息。到了近前婷婷下拜:“国秀给大长公主请安,恭祝大长公主日升月恒,松柏之茂。”

大长公主呵呵笑起来:“还当你这孩子不能来了呢?快扶起来。”拉了金国秀的手左右端详,“三年不见,出落得更加端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