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千洐笑道:“管他的!只要瞧上一眼,知道他安好,你也放心了。”又故意叹息道,“你不要再伤神,你总还有个长兄如父。哪像我,生下来父母便得瘟疫死了。”
他知道慕容心软,这么说必然令他反过来安慰自己,从而忘了自己的愁苦。果然,慕容声音低了几分:“大哥,你不要难过。我亦是你的亲人,咱们便如亲兄弟一般。”
步千洐点头,又听慕容问道:“当年是何瘟疫?累得大哥你成为孤儿?”步千洐漫不经心答道:“我也不知。我的养父母只是普通村民,说我父母本是镇上富户,因染了恶疾全家都死了,才留下我一个孤儿。”
慕容抬眸望着他,缓缓又问:“当真是瘟疫?会不会另有隐情?”
步千洐一愣,笑道:“隐情?你多想了,当初我也怀疑过,会否当年另有奸人害我父母?但我问过村中老人,当年的确发了瘟疫,他们确是病死的。否则以我的性子,若另有真凶,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势必将其千刀万剐,哪容他在这世间多活一日?”
慕容静默片刻,点头:“大哥所言极是。逝者已矣,你如今已成家立业、仕途顺畅,伯父伯母在天之灵,必为你感到荣耀。”
步千洐天明才离开诚王府。第二日,圣旨便到了驿馆,擢升他为三品大员,赐黄金珠宝不计其数。另在城东赐了座恢弘的将军府。
夫妻俩当日便去府邸查看。这间大宅已有十数个年头,听说当年也是位将军的府邸。步千洐见府中处处素雅大方,思及住在驿馆多有不便,当机立断今日就搬进来住。跟着他回京的副将心腹武林好手数十人,也被他带回府中。将军府一时间欢欢喜喜、热闹非凡。
破月则是仔仔细细转了几圈,决定做些装修,步千洐全不在意,派了十几个士兵给她打下手,让她放手去干。如此数十日过去,府中该拆的拆,该改的改,已是焕然一新。“步府”的牌匾正式挂上,破月又买来些婆子粗役,将军府的日子,倒真的像模像样的。
只是,安稳日子总不会长久。
几日后,慕容湛来府上辞行——他即将永离帝京,远赴青仑。步千洐与他对饮到天明,最后跟破月一起送他的车队至城外三十里。
分别时,慕容湛已无之前的颓丧,明眸如墨,温朗而笑:“如今正是大哥建功立业之际,小弟我便放过大哥。再过个几年,待我安定下来,便跟皇兄请旨,派你过去。”步千洐大笑点头,破月亦笑道:“他做梦都想跟你过去。你快点请旨吧。”
慕容忍俊不止,翻身上马,却再未回头,渐渐行得远了。
又过了二三日,步千洐被赵初肃叫到了府中。
步千洐已有了心理准备,微笑道:“将军,是要出兵君和了吗?”
赵初肃刚从桌上拿起密旨,闻言失笑:“你倒机敏得很。不错,昨日我入宫,领了圣旨。看吧。”
步千洐恭敬接过一看,大意是派遣抚国大将军赵初肃、镇国大将军蒋念宽率两路兵马,于一个月后动身,以扫荡青仑残寇为名,越过青仑沙漠,奇袭君和。步千洐等青年将领名字,都赫然在随军之列。
蒋念宽是位年过五十的老将,之前接替颜朴淙镇守东南,与赵初肃齐名。这次皇帝不惜将两人同时用在北面,可见一统天下的决心。
赵初肃站起来,眉宇间也颇有些意气风发:“青仑降将已招,的确是君和向他们提供了战车图谱。君和乱我大胥之心昭然若揭,已成水火不容之势。今次我向皇上举荐你为我副将,咱们定要全胜而归,勿要辜负我和皇上的期望。”
月上中空,步千洐才与赵初肃商讨完行军方略,回到府中。破月正坐在院中乘凉,见他凝重神色,便知有异,低声道:“要打了?”
步千洐点头。
夫妻二人相拥坐在藤椅上,皆是静默不语。
半晌后,步千洐叹了口气,颇沮丧的道:“生儿子的事,只能暂缓了。”破月被他逗笑:“你这精虫上脑的家伙!对了,我也要去啊!”
步千洐点头,两人早已习惯同生共死,现下分开一日,都觉难熬。破月见他应允,心满意足靠在他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
月光清浅,夏夜温润。步千洐搂着她,却了无睡意。因为他想起了十三,那个沉默而纯挚的怪胎、那个交浅情深的兄弟。
千金易得知己难寻,然而私情再重,也重不过国仇家恨帝王社稷。也许十三亦明白,下一次兄弟相见,便是拔刀相向、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