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娘家是淮南大户,家中兄弟也颇多,不乏有能耐的,入了刘家,不久又有嫡长子傍身,哪里是那几个普通人家,破烂勾栏里出来的可以比的。只有三房徐氏的父亲是个秀才,但也是个穷秀才,空有头衔,做个私塾先生,饥一顿饱一顿,要不然也不能让女儿给人家做小。
午后小憩,早已是习惯,怀孕后腰酸腿痛的症状更重,所以早就吩咐了她休息的时候,不要打扰她。
于是,刘家大宅里,基本上到了午后,知道夫人要休憩,哪个都不敢出声,满院子静悄悄的。就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别院,也都不敢出动静,要不然依夫人的性子,她不顺气,不管什么理由,都要找麻烦。
早春三月,阳光柔和,她睡的正安稳。恍惚间,听门外传来‘啊呀呀——不好了——不好了’的喊声。她咬紧银牙,自个坐了起来,把来扶她坐起的婢女一推,训道:“扶我作甚,还不去看看,哪个作死的在那闹腾!”
“是。”婢女放下扇子,赶紧去开门,正和叫喊的婢女撞了个满怀。
“不好了,夫人,左四爷和老爷打起来了,老爷要把四爷绑了报官呢。”
刘左氏一听,脸色顿时煞白,忙由人伺候了穿鞋披衣,急急朝前堂去了。还没进去,就听里面有人嚷嚷:“姓刘的,你有什么了不起,爷我要不是落难了,寄宿在你这几天,你想请爷,爷还不来呢。”
弟弟的无礼的嚷声传来,让刘左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朝门口候着的小厮狠道:“都围着这干什么,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去。”上前一把夺过一个小厮手里的绳子:“怎么着,还真等着绑人啊,脑袋里想什么呐。去!去!去!”然后挤出笑容,推门进去,瞧着满地的狼藉,帕子一扫:“瞧,瞧,这屋里都是酒味儿,你们连桥喝酒,怎么喝成这样儿。”上前几步,推着自己虎背熊腰,面红耳赤的弟弟,骂道:“怀堂,我说过多少次,我怀孕闻不得酒味,你倒是记得,躲着不见我,原来是因为喝了酒。”象征性的拧了下:“哎呦,我快要呕了,快把这身臭皮扒了洗净。”
左怀堂不忿,指着对面的姐夫,支吾吾又要说什么。这时刘左氏捂着嘴巴,作势要呕,拔高嗓门喊:“樱桃,桂枝,伺候四爷去醒酒盥洗。”又望向丈夫刘庭举,笑道:“你们喝酒没个谱,弄不好这孩子被你们的酒气给熏着了,长大了是个小酒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夫人有孕在身,刘庭举纵有一万个不满意,暂时也忍了。自己找了台阶下,扶住夫人:“快坐,快坐,别累着了,伤了我的儿。”一边目送丫鬟拉扯着妻弟左怀堂走了。
等左怀堂远了,刘左氏又变了脸,拿手帕擦着眼角若有若无的眼泪:“庭举,这可怎么办?怀堂还是这么不懂事,气坏了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左右为难,我自然是知道他的德性的,你要绑他送官,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我爹老来得子,对他宠的很,无法无天不是一两日了。我也劝不住,害的你受了许多冤枉气。但他怎么说,也是我弟弟,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自小看他长大,一时对他狠心,我又做不到,我真是个失德的……”
妻子都这么说了,刘庭举张着嘴巴,刚才要气恼的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只叹息了一声:“那怎么办?他是打伤了人,逃出来躲在这里的。我看他这个性格,不送他走,早晚也得惹祸。”
“我爹说家里那边塞了钱,被打伤的人不告了,再待个把月就能回去了。”刘左氏道。
“怎么着,还得等孩子降生,请他喝满月酒?”刘庭举自言自语,但分明是说给刘左氏的:“灾舅子。”
刘左氏叹了声,哀哀的说道:“……关键是咱们认为他做的不对,可他自己不认为。他来的时候身上带了几百两银子呐,不花完,他哪甘心空手回去?”说完,瞥了丈夫一眼:“咱们现在把他赶走,他向咱们索要那三百两银子,难道还吐出来?你要不给他,你也是知道,他那性子,都是敢上房揭瓦,就地放火的。”
句句是‘咱们’,但刘庭举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前些日子,盘活布庄,暂时借用了妻弟带来的躲灾银两。
被妻子一说,气又消了一半,但怨气还在:“没想到还受他牵制了!可恨!”
刘左氏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转眼又换了苦脸,起身道:“这屋里味儿大,咱俩别在这待了,让丫鬟们收拾了罢。要不然来了客,还以为转行要去做酒庄呢。”说完见丈夫没动,心里知道他没有和自己回房的意思,也不多问,而是道了句:“我去探探怀堂的口风,看他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