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瞟胡文手里这决明子一眼,淡淡道,“你行事不妥,我自然不敢与你深交。”偷偷摸摸送他家姐姐东西,哼,是什么意思?
胡文拉着阿念的手,笑呵呵地,“唉哟唉哟,看念弟说的,生分,忒生分!就是圣人也有出错的时候呢,是不是?前些天,何叔可是没少指点我的功课,我听阿冽说的,你家姐妹晚上做活计有些费眼,便顺手拿了些决明子来。你知道,哥哥我是个直率人,没想太多是真的,瞧你,难道要跟哥哥绝交不成。”
阿念微微一笑,看向胡文的眼睛,“没想太多就好。”
胡文干笑两声,觉着念小舅子的防范之心太强了些,从小舅子这里无从下手,他转而自何老娘那里突破,他是个机伶人,去何家时日长了,也稍稍了解胡老娘的性情,胡文便时不时的买点心果子去孝敬何老娘。礼多人不怪,去的多了,何老娘还道,“初时觉着阿文不似个妥当人,这时日长了,又觉着小伙子还成。”
沈氏倒是觉出胡文像是为三姑娘而来的,她只是不动声色罢了。沈氏一没点破胡文的小心思,二则闲了还爱同胡文说话儿,胡文也爱同沈氏表白一下自己啥的,有一回见沈氏送了个中年妇人走,胡文笑,“婶婶今日有客?”
沈氏笑,“是啊,可不是一般的客。”
胡文笑,“那是二般的客。”
沈氏一笑,不言语。翠儿笑,“怎么,胡公子连媒人都不认得?”
胡文的脸险些白了,脱口道,“难不成婶婶要给妹妹说媒?”
“这话儿说的,丫头们大了,自然得说人家的。”沈氏笑悠悠的坐廊下竹椅中,道,“你是找你何叔问功课的吧,你何叔在书房,去吧。”
胡文哪里还有做功课的心,他道,“我功课在学里就做完了。”又跟沈氏打听,“妹妹想说个什么样的人家,婶婶告诉我,我也好替妹妹留意。”
沈氏笑,“我们小户人家,只要是孩子人品可靠,家里人明理就成。阿文你认识的多是大户,我家可般配不上。”
“怎会般配不上呢?这世上只有别人配不上妹妹的,哪儿有妹妹配不上别人的。”见翠儿捧来一小碟渍青梅,胡文立刻接了递给沈氏。
“这里头的缘故啊,阿文你年纪小,不知道。”沈氏说着,拈一颗渍青梅含在嘴里,慢慢道,“我们小户人家的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大户人家可不一样,规矩大,讲究也多。自来婚姻讲究个门当户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胡文笑,“可世事也没绝对,是不是?再说,我家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在咱们碧水县觉着是大户,其实拿出去也就一土鳖,说句实在话,算是个读书人家儿。至于规矩讲究什么的,婶婶看我,难道与你们有啥不一样?”
“现在看着一样,可又不一样。”沈氏装作好奇模样道,“我听说,你们这些大户出身的孩子,还没成亲屋里就有通房,成了亲还有好几个妾,对不对?”
胡文面儿上微热,道,“婶婶你可别误会,我至今童男子一个,撒泡尿还是药哩,哪里来的通房啊。”胡文是个机伶人,趁机表白自己,“婶婶你瞧得起我,我也跟你实说,我娘就是我爹的姨娘,我在家不是嫡子,是庶出。我最知庶出的难处,别人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以后是不会纳小的,我也不想以后我有孩子像我这样为难。”
沈氏倒不知胡文心里有这样的酸楚,连忙安慰他道,“你这样明白就很好,什么嫡啊庶的,反正我家来往只看人品。只要人品好,你还年轻,日子都是慢慢过的。”
“婶婶说的是。”胡文道,“我虽不才,自认为也算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婶婶觉着我还成,那我就放心了。”
“你们男孩子,以后只要有本事,出身不算什么。老话说的好,英雄不论出处。”沈氏轻叹,“我呀,也不担心你们。”
胡文顺势问,“看婶婶是担心姐妹们?”
沈氏道,“可不是么。我自认我家丫头不差什么,琴棋书画不敢说,可字也识得,账也算得,针线女红都好。只是有一样,我家家境平平,家里孩子们多,我们家丫头的陪嫁,与寻常小户算是丰厚了,可与大户人家比,怕人家要挑眼的。我家丫头这些年很是不容易,我也不想她去受那份儿辛苦。小户之家虽贫寒些,只要衣食周全,日子痛快便好。”
胡文连忙道,“唉,婶婶与我竟想到一处去了。我爹有四个儿子,我排第三,余者三个兄弟都是嫡出,就我是庶出,这会儿依赖祖父的名声别人称我一声少爷,给我些面子,说实在的,将来娶妻,我只怕也不能叫妻儿大富大贵。婶子也知我们大户人家事情多,有时结为婚姻,或是看门第或是看两家合适便结亲了。我因无纳小之心,故而定要寻一个合心的姑娘不可。不然,遇着个不合意的过一辈子,这也忒憋屈了。我这心事,祖父也是知道允准的。”他略吹了下牛,又道,“要说媳妇的嫁妆什么,一个男人,要靠女人嫁妆过日子,那也算不得什么男人。起码,我自认不是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