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敢逾矩。”木含清垂首低头。
太子妃文雅清秀,对着木含清笑得温婉柔美中略略一丝苦涩:“公主天仙化人,聪慧美貌,若是你我姐妹能日日相伴,实在是殊儿之幸。”
木含清心里一沉,眸光澄澈,淡淡看着近处的玉色莲叶:“太子妃好意臣女心领,臣女蒲柳之姿,也无青云之志。”
可恶!若是喜爱,便当深情专义,心心相印,白首不离。这太子已经妻妾成群,还要妻子来探问自己的心意,何其忍心?
太子妃的眼光流转在木含清脸上,对方眸中的清澈纯净让她心中似乎被什么钝物挤压过去。
目送太子妃离去,长长的裙裾如云般飘于身后,柳丝轻摆,木含清的心里滑过一片隐约的清暗。
此后,赵王妃、齐王妃、甚至左相夫人等重臣亲眷亦接踵而至,笑意不一,话语不同,中心点却是同一个意思。这帮凤子龙孙竟是用了同样的手法来探听自己的心思,木含清慨叹皇家媳妇贤淑大度的同时,亦领会到“嫁进皇家的女人就不是女人”的深意,更冷了一颗心,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都来过,该消停了吧?桃花心木的低窗边,竹帘半卷,碧纱橱凉风轻送,闻着廊前桂子暗香,半睡半醒的木含清被碧荷推醒,听说那人来访,不由愣了一愣。
帘外佳人光彩明丽中隐约一丝憔悴,一身醉红银丝罗衣,外罩玉色云痕纱,云鬓步摇斜插,月眉细长,眼波潋滟中神情复杂,似颦似笑,似愁似媚。
这就是名动上河城的花魁?看来靖王爷的眼光不低啊。
淡淡扫了一眼她窈窕的身姿,腹部平坦,可能时日尚短。赶紧吩咐青柳看座,温颜殷殷询问。
不料花魁却“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奴婢向公主殿下请罪。”
木含清檀口微张,一声没有出口的低呼随着气息慢慢消弭,挑挑眉梢,淡淡笑着问道:“姑娘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一旁青柳碧荷忙走上前,欲俯身扶起地上的花魁,她却轻轻摇了摇头,拒绝起身,贝齿紧咬嘴唇道:“都是盼盼不好,妄图飞上枝头,惹下这般祸事,连累了王爷,也委屈了公主。请公主大人大量,原谅奴婢之过,待王爷公主婚事大定,奴婢便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为公主祈福。”
花魁为何要来?难道是靖王所迫?还是另有缘由?木含清心里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波,不缓不急、似颦似笑的说道:“姑娘快快请起,万万不要这样讲;姑娘为皇家孕育麟儿,关乎国脉,实在是大功一件,我亦为王爷庆幸,何来古佛青灯之言?”说着,竟走下座位,伸出白玉般的素手相扶。
花魁明显很是吃惊,一时竟忘了推拒,只看着面前冰肌玉骨妩媚,明眸顾盼生姿的倾国绝色发愣。
直到被木含清安置在软榻上,方回过神来,又欲起身,被木含清柔柔按住。看着她笼烟般的眉微微弯起,羽睫浅影下,容颜柔和宁静,花魁失了声音:“公主……”
“人生在世,无论贵贱,不分贫富,皆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女人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为他生儿育女,可见姑娘深爱王爷,这决不会是错。姑娘千万保重身体才是。”木含清声音淡淡中含着坚韧,带着温柔的清朗,仿佛是姐妹间的谈心。
花魁的身体微微轻颤,想张口却更加用力的抿紧了嘴唇。世人都当自己慕荣华羡富贵,想不到只有这个艳绝天下的尊贵公主,说对了自己的心。如果不是这样,自己又何苦为人所制,抹黑了心上人的名声?
木含清说着,随手取盏斟茶,加添了闲时晒制的栀子花,水气一起,花香氤氲,纱幕轻飘暖风送爽,眼前人雍容端庄的微笑恍如莲花座上那救苦难的圣者。
不远处的树影中,靖王负手身后,静静望着湖面游鱼激起的水波。那一如既往的月白锦绣长衫,宛如春日里一朵晴云,却不知为何在树影斑驳中带了些许难以掩饰的忧郁。
风拂动了额前的发,木含清微一转头,猝不及防遭遇了他深潭似的眸光。那眼底仿佛被日光映透,原本的清亮中带了一些苍茫,某些叫人无法琢磨的东西,叫人无法对视的执着和那一点儿深藏的无奈或者说忧伤。
木含清犹豫回头,靖王却在她望过来的一瞬间转身过来,直直看向了她。
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谁也没有动,隔着花丛寂静相望。一时间仿佛只听见微微的风声,鸟雀的鸣叫。
靖王凝视着木含清卿尘轻纱掩映下的水墨素颜,清逸风流,周围的繁花似锦全部成了背景和映衬,叫人几疑是一副仕女画图。那样真切却又虚渺。是什么时候,这个人就恍如在自己心头眼底,不看不想,却不能不想,不能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