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你的才是一些感冒,我的是绝症,换谁都会痛不欲生。别讨论了,这事儿无解,就像安乐死这玩意儿,最强烈支持的都是当事人,最强烈反对的都是亲人。对,大口地吃。”
梅菲斯默默体会着没胃口却要强迫自己吃的艰苦,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我既没能给你短暂而美好的物质生活……”
“不是我,是仔仔,别搞错。”
“嗯,我还自私地挽留仔仔的生命,其实那样对他更痛苦。”
“你又自责上了。你要坚信,你已经做得最好,换成别人,不等我跳楼,你先早我一步精神崩溃了。我最先真是奇怪了,你怎么能日复一日重复为儿子做这种简单无聊的事,后来我慢慢找到乐趣,我想你也一样乐在其中。其实即使帮你跟胖妇人打架,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好玩的。还有每次你带着我出门购物晒太阳,我们两个对路人的评头品足,偶尔我吓吓遇到的小孩。你看……”
“是的,很多时候仔仔很懂事。”但是梅菲斯说出口才意识到,仔仔懂事的阶段正是葛培森侵入的时候。她有些气馁,可是与葛培森回忆过去的那些事情真令她心情愉快,两年了,都没人理解她的坚持,她也无处诉说她的内心,终于有葛培森与她说到一起。而且从葛培森嘴里听到表扬,终于让她心中对仔仔的歉疚得以减少。
可此时都都的电话打断两人的温馨对话。都都向葛培森求救,说她在郊区公干,同行的人喝醉了开始疯闹,她很害怕,想逃回市区却找不到出租车,希望葛培森英雄救美开车去接她。但是葛培森却认定这是都都的借口,郊区又不是原始森林,多的是满街跑的出租车。但他没揭穿,实话说她正照顾病人,给都都几个朋友的电话号码。
都都压根儿就没记录,“你是不是在米线身边?”
“对。”
“她可真会做戏。骂我的时候她精神好得很。”
“你不了解情况。我挂了,你赶紧联系朋友,不早。”
“等等,这么晚,你们……你们在一起过夜吗?”
葛培森自己无所谓,却不能拖米线下水,只好说了假话,“我在医院。”
梅菲斯旁听,却也听出一二,等葛培森结束通话,就道:“去接吧,我恢复不少,可以自理了。”
“别一脸婆婆状,没人认你。她说的地址是宾馆,房门一关就万事大吉,要真有危险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可是我不想你呆这儿,麻烦。”
“去去去,出尔反尔。交出钥匙,我回家拿睡袋去。要不就跟我回家。”
“你走你走,赶紧走。”梅菲斯现在吃饱喝足,精神恢复,感觉浑身汗臭,可又不愿当着葛培森的面走进卫生间让一个不相干的大男人在外面听她洗浴如厕。眼见着葛培森不拿钥匙不肯走的架势,她只有乖乖交出钥匙送瘟神。
“万一你把门反锁?”
“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你不是自诩很了解我吗,你不会自己判断吗。”
“大妹子,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吗?警告你,你要是反锁,我今晚上拿你的门当木鱼敲,我做得出来。”
“虚张声势。快走快走。”
“哇,你在耍无赖,我第一次见你耍无赖……嘿,你脸红了,脸红了。”
梅菲斯一愣再愣,面对着葛培森大惊小怪的脸,她急急吐出两个字,“高烧。”赶紧冲进卫生间,将门重重关上。但是打开镜灯对镜子一瞧,根本还是面无人色,哪来的脸红,顿时意识到上当。可是只听外面葛培森放声怪笑,她在里面愤怒得想踢门。那小子,太奸了。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去面对葛培森,一个人坐在马桶上生闷气。可是生着生着却又“噗嗤”笑出声来,她算是遇到定头货。
葛培森去而复返,见梅菲斯面朝墙壁而睡,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不理他。他心中蠢蠢欲动,很想再骚扰几句,逗米线脸红,可终究是意识到该人乃是病人,好歹克制了冲动,自以为轻手轻脚地铺开防潮垫摊开睡袋,老老实实睡觉。他带来的夜灯在角落散着幽幽的微光,正好可以帮他看清米线的动静。可是他在这小空间里只能与床垂直地躺下,无法轻易看见米线。
小小的空间很安静,静得听得见梅菲斯粗重的呼吸声。葛培森思绪万千,心里更多的是激动。他刚才一路都在担心会不会吃米线的闭门羹,他当然是不可能一晚上拿病弱的米线家门当木鱼敲,相信米线也清楚。当门在钥匙旋转之下应声而开时,他的心充满狂喜。他相信,他进门这一小步,迈入的是两人关系的一大步。这说明米线已经不再不要见他,米线而且愿意让他共处一室。米线信任他,也愿意接受他的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