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惦记着一屋子吊兰的安危,她都不想拉开窗帘。而她的拉开-收起窗帘,便是成了葛培森过来查看梅菲斯究竟活没活着,或者是不是好好活着的唯一线索。梅菲斯醒来,总是下意识地打开手机,查看上面的短信,葛培森总是没让她失望。但是她都没回。她并不想继续与葛培森的联系,一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冒充她的儿子,又对她了解得无比透彻的人,她下意识地想躲开这个可怕的葛培森。而二则,她怕这个大男孩周身炫目的魅力,每当葛培森出现,她总能强烈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力,她怕自己被延烧成灰。而更多的,她都懒得想,或者是不敢深入地想,她这两天晨昏颠倒之余,只强迫自己想一件事,那就是周一如何辞职,然后如何找新工作。生活还得继续。
但是,也不知葛培森是真感冒还是假感冒,梅菲斯自己却是真感冒了。她都不知道怎么受的凉,或者哪儿传染,病毒来势汹汹,体温烧到39°。她原想坚持坚持,喝水睡觉,便能如过去一样地烧一天便罢,因此谁也没告诉,吃了一颗阿司匹林喝一大杯水睡觉。
期间昏昏沉沉地醒来,她昏昏沉沉地想,应该继续睡,睡足了才有力气抵抗病毒,于是一翻身继续睡。
等终于睡得肩膀手臂无一不疼,全身感觉被汗黏住,梅菲斯实在睡不住了,打算起来活动活动,起码洗掉一身被阿司匹林逼出来的汗。她挣扎着起身,得坐上好一会儿,眼前乱飞的金星和胸口猛烈的心跳才得止歇。她打开台灯,一眼瞥见台灯下的手机,先拿来打开。头还是晕,但比睡下时候已经好了点儿。她闭着眼睛等待,估计手机正常了,一看之下,冷汗又起:她竟然整整昏睡了两天。她记得没错,她是周日晚上开始睡,而现在已经是周二晚上。
她极度怀疑手机电线搭错,连忙抓起遥控打开电视。等着电视上面主持人亲口说出今天是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几,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奔涌:她差点儿死了!一个人病死在床上,没有人理她!
没人来关心她的体温已经是危险高度,没人提醒她周日她自以为英明的睡觉喝水决定其实已经是病魔控制下的昏招,没人来关心她已经睡了太久太久,没人来提醒她一天三餐,当然更没人喂药送医挽救她的生命。她差点孤独地死去!
梅菲斯此刻迫切地想去医院,可是,她可以找谁帮忙?父母,早在仔仔病因查明时候已经不堪其扰,甚至都拒绝帮忙盯住保姆。朋友同学,都在她照顾仔仔的三年中纷纷躲避而去。前夫,也扔下了自己的亲骨肉。她彼时举目无亲,只有聪明体贴的仔仔是她唯一的支撑。可现在却被告知那是葛培森。而仔仔死后,她都不再相信人性,她与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远远的距离,她因此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她会不会死?她是不是还得在床上无望地躺上几天,不是病死就是饿死?所有熟悉的人脸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乱窜,可是她却放肆地嚎啕大哭,唯一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手机被她远远扔在床尾。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去想,她只是想哭,毫无节制地让自己大声哭出来,只觉得那样非常肆意痛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流了那么多汗后,还哪来那么多的眼泪,她只想哭个痛快,任泪水在脸上奔流,都不愿擦拭。
直到慢慢地,眼泪流干了,那心底深处牵动着她狂哭的引擎也停转了,她筋疲力尽地靠在床头,心头才清晰地涌出无限委屈。她差点儿被一场感冒烧死,她刚才差点儿死了!全世界几十亿人,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她几乎万念俱灰,一个劲儿地自怨自艾,对着空得让人心慌的房间发呆,都无心去收拾自己,补充自己。
这时,她床尾的手机却是惊天动地地尖叫两声,提醒她有短信进入。她愣了一下,却缓缓地爬过去,将手机抓在手心。是葛培森吗?还是垃圾短信?她像是开宝似的进入操作,打开短信。第一行字,就像奇异的灵药,将一股清润由眼睛注入心田。
“米线,你行行好,给句话。第三夜,窗户三夜没动分毫,你干什么去了?我这两天重新上班,忙得昏天黑地,抽空抓紧出来赶在睡觉时间之前观察你的窗帘,我担心死了,你好歹砸只花盆下来也好。你到底去哪了?”
有人关心她的!刚才还以为已经哭干的眼泪又一滴滴地落下来,哭的力气又回到身上。透过模糊的泪帘,梅菲斯吃力地打字。“我挺好,出门了。谢谢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