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虽然他自己想好了如果燕凛不能适应后自己该怎么做,却从不真的认为,这样的事真会发生。燕凛也许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者,去调整,去接受,去适应,但是,他绝不可能做不到。
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几乎是不自觉得,这么深深地相信着。
在他离京之后,关于燕国受天佑,容相得神助的各种流言,开始从各个不同的地方,以种种不同的方式传递着,传得比他赶路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结果,等容谦找到青姑的时候,青姑已经听说过民间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言了。她是个纯朴老实的人,看到容谦这奇迹般的恢复健康后的样子,更是喜极而泣,完全没有怀疑过那些传言的真实性。安无忌倒是心里知道这其中定有古怪,不过看容谦一副不打算说的样子,再想想这个局里所展示的皇帝的态度,耸耸肩,也就跟着装糊涂了。
他们在那处城镇停留下来,如同普通人家一般生活了一段时光,也有许多欢乐。
容谦心知燕凛必然放心不下自己,所以隔个几日,便写封信回去,信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是生活点滴,闲逸乐事:
青儿新学几个菜,做来十分开胃可口。
无忌不知死活,惹得青儿追打,四方抱头逃窜,我自含笑旁观,绝不相救。
此地小菜偏辣,初食略有不适,不过二三日,便觉其趣,非此不欢。
清晨即醒,忽觉奇香遥遥袭来,腹间立作响应,当着青儿竟如斯鼓鸣,满面通红出门看去,对面包子铺为罪魁祸首,食指大动之下,趋前将包子一扫而空,此后连续三天,日日吃包子,苦不堪言。
门前一棵枯枝,忽然抽出新绿,叫人十分欢喜。
饭后无事,入市闲行,见有小物,颇为可爱,信手买下数件,复再前行,见数小儿聚集玩乐,随手赠出袖中小物,微笑而去,十分快意。
近日忽喜爱城东王记酥饼,味美而酥,入口香脆,据说是本城百年相传老字号。一日亲赴城东市集,与无数同好挤作一团,争而夺之,终及时抢购到数块,不亦快哉……
安无忌顶着暗行御史的差事,以前行人司第二号人物的权责也并没有卸除,各处的暗卫暗探暗桩暗哨都能联络得上,借着这国家的机密联络线,直接假公济私给容谦送信。
这人自己也不甚老实,偶尔也偷看个几句,便慨叹,咱们皇帝看完这信得妒忌死你……然后,很小人地凑过来,窃窃私语:“容相……我的干大舅子,你不是故意写了让咱们皇上着急上火眼红心跳的吧……”
容谦摸摸鼻子没说话,我写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人着急吗?
然而,到晚上居然半天没睡着,自问再自问,这个,没准真的是有点小人地故意为之吧,因为,燕凛再不着急,他就要着急了。
这里的日子虽然闲逸又快乐,看着青儿幸福,他也觉得安心,但是,他还是……有那么小小地一点点着急了吧……
他对着自己微笑,唉,看吧,总被方轻尘嘲笑做圣人的自己,偶尔也是会有点小人之心的。
没过多久,燕凛的回信也来了。
同样,也是说的些无甚要紧的琐事:
皇儿发奶胖了,圆头圆脑,极是可爱,抱在手里,十分好玩,只是稍不顺心,便放声大哭,一不小心,还要叫他尿了一身。
天天都有一堆国务政事压下来,渐渐烦乱,晚上好象睡得越发少了。
朝中那帮老古董,还是三天两头找麻烦,昨天恼了,和某个老头叫了两句,嗓子又开始发疼。
靖园给我讲了一个皇家笑话,说是御厨怕皇帝夏天想吃冬天的菜,冬天要吃夏天的菜,于是天天给皇帝吃那四季都有的菠菜,又怕皇帝嫌菠菜太平常,于是哄着皇帝说,那是红嘴绿鹦哥,唉,怪不得宫里的点心,来来回回,总不见多大变化呢……
容谦看信看得大笑,青姑在旁不知有什么可高兴,探过身来看了,十分不解:“皇上不舒服,又是睡不着,又是嗓子疼,容大哥怎么反而高兴?”
安无忌闻言凑过来一看,却是十分不耻,当皇帝的人怎么能把苦肉计玩得这么拙劣,甚至用出卖儿子来勾引人家……
当天晚上,容谦便起身回京,也是日夜兼程,也是一路风沙,遥见宫门,却见有人驻足远望,微笑着说:“我算着时间,你差不多是这时候到。”
容谦看他眉宇间隐有疲惫之色,也不问他如此相候,到底有几个时辰了,只一笑从怀里换出个小包:“天天吃红嘴绿鹦哥,给你换换口味。”
小包里不过是三块酥饼,那据说让容谦跑到市集和一堆老百姓挤在一起抢购的特色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