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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长清释然道:“容相若觉不便出面,长清愿对陛下分说明白。陛下一直思念容相,若知容相下落,必然欣喜若狂。”

容谦叹息:“高兴是自然的,只是高兴的劲头过了,多少还是会有些不痛快的。他毕竟还是帝王,你是他极信任的重臣,却把他最在意的事瞒了他这么久,他心中岂能没有芥蒂?”

封长清倒是全然不以为意:“从来事君惟忠,我欺君日久,便有些罪责,也是当受的。”

容谦暗中翻个白眼,什么事君惟忠,这种封建时代的臣子道义,他还真从来没往心上放过。再说,你封长清觉得自己有罪,那我容谦这个幕后主使,岂不是罪更大。

“长清你是一片忠心,不在意个人安危,可若是累你太甚,我自己心中难免不安。”

“可是……”

容谦一笑,摆摆手,阻住他的话头:“最近我也在盘算着,要找个时间与他相见。只是想寻个好时机,若是他心情极好之时,或许对你的怪罪也就不会太多。”

封长清喜道:“皇上这两日心情必是极好的,容相若是现身相见,必是喜上加喜之事。”

容谦不解:“喜上加喜?”

“是,今日御医确诊过了,皇后已然有孕。”封长清高兴道:“这岂非是大大的喜事?”

容谦神情微动,语气有些怪异:“也算是喜事吧!”

封长清心情极好,竟也没注意容谦的语气略有不对:“皇上可是高兴得很呢。便是我们这些臣子,也觉欣慰。皇上膝下犹虚,如今怀孕的又是皇后,若生下的是皇子,那可就是嫡长子了……”

“嫡长子啊……”容谦喃喃地叹息一声,面带苦笑。

封长清这时才发现容谦神色有异,不觉愕然:“容相?”

容谦苦笑着摇摇头:“妻子有孕,对于一个丈夫一个父亲自然是好消息,但对于国家……”

封长清茫然不解:“陛下有子,对国家只有好处啊?”

容谦深深叹息:“如果乐昌不是皇后,只是一个普通妃子,又或者,她是皇后,但不是秦国人,她怀孕就是一件真正的大喜事了。”

封长清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过来了。

乐昌是皇后,燕凛还没有孩子,这一胎要生了儿子,就是嫡长子。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任何一个典章制度齐全,注重传承法度的国家,嫡长子若无大的过犯,就算并不是皇帝最心爱的儿子,轻易也不能夺走他成为继承人的权力。

但是,偏偏乐昌是秦人。一个有着一半秦国血统的嫡长子,合适成为燕国皇位的继承人吗?

如果乐昌是地位尊贵的嫡公主,如果秦国强盛稳定,两强联合,却也说得过去。可是,乐昌出身卑微,母家毫无势力,秦国又乱象已现,自顾不暇……

一旦乐昌生下男婴,必然会对国家,朝廷,各方势力都造成冲击。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势力,必然会打出维护血统纯正的旗号,和维护长幼嫡庶的制度冲突。

这种冲突将无可避免。有史以来,礼教之争,总会把大部份文臣,大儒都卷进去,不管哪一方,却都会有国家英才在。无论皇帝是否情愿,都很难完全避免或压制这样的争斗。而争斗总要以一方的胜利结束,失败一方就算皇帝不愿意,也很难不加以打击。最终受损失的,依旧是国家,是朝廷。

只是这种隐患比较深远,要等乐昌生下男孩,且要开始确认封号的时候,才会渐露端倪。封长清是武将出身,这些典章制度,礼法规矩,很多读书人,大儒家,看得比天还重的事,于他不过是些枯燥无聊的规矩文字。所以在这件事上,反应自然就越发迟钝了些。

他脸上的喜色,这时才慢慢僵硬:“如果几位皇妃能先一步有孕就好了。”

容谦微微摇头:“如果皇上的目光足够远,他只怕也未必愿意让几个皇妃生下他的第一个儿子。”

“为什么?”

“皇上很快就会对秦国动兵了,照他的想法,此战是十拿九稳能胜的。那么参与这一战的将领,必然会立下大功,得到国家的封赏,家族倍添荣耀。而宫中几个妃子,家人都任军中要职,本来就有极大的势力,这番立下大功,又是水涨船高。这个时候如果谁家的女儿怀孕了,给皇上生下了第一个,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儿子,那么,这个家族的势力,必然会在短时间内,急速彭胀到一个不太合理的程度。官员们的趋奉,投奔,讨好,结党,都完全是意料中的事,这是人性,无法压制,而手握兵权的外戚之家,一旦赫赫荣耀到这种地步,就算本来并无私心杂念,只怕渐渐也会有些仗势胡为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