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媚姨娘的想法,家中她当家这十几年的帐,就算是聂太太要理清爽了,最快恐怕也要一个多月,有这一个月时间,她多少手脚动不得?
哪里知道不过三天,家中陈年帐目便被理清爽了,聂太太简直身怀绝技,让人想不刮目相看也难。
后来她遣了机灵的丫环去探听,方才得知,积年帐目全被抱到了大奶奶房里,这位新进门的大奶奶才是身怀绝技。
第四日上头,聂太太便遣丫环送了细帐过来,上面单只记她与手下管事历年贪墨的数目。
聂太太到底吃斋念佛许久,倒也不曾在后院喊打喊杀,只让遣来的丫环告诉媚姨娘一声,五日之内将这些贪污之数补足入库便可,一概惩罚皆无。
手下心腹给媚姨娘出主意,太太一上台便清算旧帐,未尝不是给姨娘下马威,不如让姨奶奶向帮主吹吹枕头风,好削一削太太的面子,让她收敛一点。
吹枕头风这种有技术含量的事情,媚姨娘做起来得心应手,等到隔日晚上盼来了聂四通,她便只在房里摆了一样素菜一样咸菜窝头,独坐垂泪。
聂四通见此,尚不知后院妻妾大斗法已经如火如荼,还当妻妾和乐,尚有闲心打趣媚姨娘:“媚儿这是陪着太太吃斋?今儿也不是初一十五啊?”
媚姨娘仰着一张素净的俏脸,一概钗环俱无,连身上的衣裙都是最普通的织料,珠泪一颗颗滴下来,泣道:“太太这初当家,便清算妾身积年旧帐,只道妾身贪墨许多,要妾身将积年贪墨之数补足……妾身本不堪大用,当年是老爷非要妾身管家,管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太太忽道妾身贪墨,又列了单子来,少不得妾身要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银钱来,将太太要的数补足了……老爷以后也别来妾身房里吃饭,免得饿着了老爷……”
“这……”
聂四通身为江苏漕帮帮主,漕上之事但有不公,为求公正,必要亲自审问一番,还要请来左膀右臂以示公正。如今家中琐事缠身,索性也依漕规办事,将聂太太及聂大奶奶秦苒,及两个成年的儿子,还有大呼冤枉的媚姨娘及各处管事聚在一处,就贪墨一事做个公断。
要说新任的聂大奶奶,媚姨娘是着实陌生,可是经此一役,她对这位聂大奶奶有了全新的认识。
聂四通先遣了管事与聂大奶奶对帐,但凡家中米面菜蔬,平常家下仆人用的细布针头线脑,这些不打眼的地方,当年物价如何,聂大奶奶都一项项报的清楚。
那些管事在她翻着历年帐目报价的时候,冷汗就涔涔而下,原因无它,这般细究,他们不但要将吞下去的吐出来,依着聂四通这人行事,恐怕被沉河都有可能。
这些家中普通物事的价格,在帐面上比之外面皆高了两倍有余不止,更遑论奢贵之物,聂大奶奶根本就不曾报价。
聂太太与聂四通并肩稳坐,面慈若佛,只瞧着场中之事冷眼淡笑。
聂四通为求公允,便要派了亲信去街上查历年物价。
那些管事的闻听此言,当即有两个吓晕了过去,三位趴在了地上,剩下的好几个都高呼饶命,聂四通不用派人出门,便知道自家儿媳妇所报属实。
媚姨娘见势不妙,跪下垂泪:“妾身一介妇女,长居后宅,哪里知道外面物价,被这些恶奴欺骗也是有的,还请老爷明察!”
聂太太冷哼一声:“家中日常物品价格比之市价高了两倍有余不止,便是奢贵之物,也是大大超出了市价,有些还是妹妹亲自选的,这又如何解释?”
另有聂震身后站着的精干管事将奢贵之物,包括家中历年所饮从外购回的佳酿美酒,后院姬妾所用胭脂绫罗,小到钗环大到家具摆件,精美玩物,凡是入了帐的,或者库房丢失的珍藏存品,药材毛料,玉石珍宝,无不清点明白。
媚姨娘不听讲完,便瘫倒在地。
她在聂府经营多年,眼见着那管事的桩桩件件摆出讲明,聂四通的脸色越来越黑,只觉白白经营多年,更有地上跪着的那些管事眼见自己落不了好,转头作证,只道这些帐目都是媚姨娘授意平帐,只为了抹平她贪墨款项,种种劣行,不一而足。
此一役,聂太太大胜。
管事里也有悍顽的,又会点拳脚功夫,眼见得媚姨娘失势,聂太太得势,媚姨娘尚有儿子傍身,有聂四通的宠爱可依,自己这般的卒子说不得便要受重罚,恶从胆边生,趁着众人不备,便向着新任的聂大奶奶扑杀了过去……
扑杀的结果是……那管事横尸当场!
受袭的聂大奶奶拳脚出乎聂府众人意料的利落(她家夫君聂震除外),对这种想置她于死地的管事下手更是毫不容情,正好昨晚聂震还送了她份结婚礼物,一把精美的匕首——聂大少的品味是有点奇怪,送妻子不是钗环或者精美的衣衫,居然是匕首——不过也算是物尽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