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又说了明日去福字胡同的事。
说话间,永福带着丫环呈上晚饭。
两人都是大夫,晚饭颇是清淡。
用过晚饭,夏文便又去了书房温书,赵长卿吩咐厨下,“晚上冷,包些馄饨给大爷预备着。”这是宵夜。
永福已去用饭,红儿在身畔服侍,闻言笑道,“正好厨下有新鲜的莲菜,剁得细细的,合了羊肉调馅儿,味儿最好不过。”
赵长卿笑,“这也好。跟平安说,书房没个烟火,一会儿把炭盆升起来,脚炉也预备好,别冷着大爷。帝都地气干,升了炭盆便更干了,打盆净水放在书房,润一润。晚上别让大爷喝茶,预备些福橘汤就好。”
红儿一一应了。
“晚上宵夜,也给平安留一份,别叫他空着肚子服侍。”
红儿笑,“大奶奶就放心吧,平安跟猴子一样,机伶的了不得,饿着谁也饿不着他。”赵长卿向来宽厚,尤其衣食上,从不刻薄下人。凭良心说,他们这些下人吃用比小户人家的姑娘也不差了。像永福,到了婚配的年纪也并不情愿出去嫁人。永福说得明白,出去了,无非是嫁个寻常男人。日子贫窘时,糟糠之妻是宝,倘哪一日多打三五斗粮食,男人便会纳妾寻小,究竟无甚趣味。还不如在主子身边服侍,活不累,日子还清静。
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过。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过法。
赵长卿便也随了永福去,倘或有哪一日永福改变想法,也随永福去。
行食片刻,在静室中打坐吐纳半个时辰,沐浴过后,赵长卿便准备休息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赵长卿收拾停当,便与夏文一道去了夏少卿府上。这一次,赵长卿总算见到了夏太太。夏太太已经不再年轻,头发中带着缕缕银丝,梳着溜光整齐的圆髻,插一二金饰,很是和气,团团的脸上带着慈霭的笑容。待赵长卿行过礼,命人在自己榻前设了圆凳让赵长卿坐,笑道,“前几天你们来,正赶上彭相爷七十大寿,也没见着。我这心里一直惦记着,后来过重阳节,忙忙叨叨的没个消停时候,这才有个清静,又听说了文哥儿遭人暗算的事,可把我跟老爷急个好歹。我本想立刻过去瞧瞧文哥儿,偏他们总说我身子不好,劝了又劝,只不让我出门。”说着,夏太太颇是忧心的问,“如今文哥儿可好些了?”
“伯娘这里,我们不能常来孝顺便罢了,本就不敢惊动。我们与兄嫂们的心意是一样的,若真惊动的您老人家过去,我与相公心下难安。”赵长卿温声道,“谢伯娘惦记着,相公是皮外伤,用了药,已无大碍。”
夏太太念了声佛,叹道,“你们头一遭来帝都,不知这里头的厉害。哎,我年岁大了,许多事情虑不周全,要是我早说与你知晓,也遭不了这场劫难。”
夏太太语焉不详的与赵长卿分说了帝都政治环境的复杂,大致的意思就是,缩头过日子还怕天上掉下块砖头砸破脑袋呢,可不能没事反生事,这是给自己招祸呢。一旦赵长卿问一句,“不知我们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人?”夏太太便道,“咱们女人家,不干朝政,这是外头男人们的事。只是有时,男人们未免冲动,还得咱们女人多劝解他们,你说是不是?”
赵长卿笑,“伯娘说的是。我们年轻,也不晓得其中厉害,还得多亏伯娘指点我。”
夏太太笑,“你是个懂事的,不嫌我老婆子啰嗦。”
“伯娘这样的慈心指点我,别人求了求不来的福分,我要是做此想,可算是白活了这二十几年,如何就不识好歹起来呢。”赵长卿心知夏太太是不打算把话说明白的,便捡了不要钱的好话,笑着奉承了夏太太几句。
夏太太瞧着赵长卿知情识趣,心下也有几分欢喜,中午留了她一并用饭。在夏家,赵长卿算是见识了规矩,夏太太用饭,儿媳妇都要在旁站着服侍的,赵长卿颇觉不自在,夏太太想着赵长卿西北沿子来的人,恐怕没见过多少世面,含笑解释一句,“你只管陪我这老婆子用,你嫂子们一会儿再吃。等以后文哥儿做了官,你多走动就知道了,城中大户人家多是这规矩。”
大户人家?
帝都城别的不多,权贵高官最不缺。一个正四品的少卿府上便敢自称大户人家,赵长卿心下颇觉可笑。不过想一想,也不怪夏太太这般傲气。
夏太太是有傲气的资本的,丈夫是正四品高官,这个品阶,即便在帝都也说得上中等。何况,如今的永安侯是夏太太血缘上嫡亲的侄子兼女婿,说到永安侯府,那当真是一等一的显赫人家。就是永安侯本人,也颇具才干,深受陛下器重,如今就在兵部做事。有个做侯府夫人的女儿,夏太太自然不是寻常的四品恭人。
夏太太要讲大户人家的规矩,赵长卿自是入乡随俗,笑一笑便在夏太太下首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