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谓断没料到他竟有此一语,猝不及防,竟整个人傻住了。旁边的众臣见势不妙,忙都上前打哈哈道:“啊,寇相喝醉了,丁参政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丁谓回过神来,看着寇准,面无表情地一字字道:“看来,寇相真是喝醉了,醉得不轻啊!”
寇准一言即出,自己也怔了一怔,却不知怎么地,浑身顿时轻松了下来。
“终于撕破这张脸了!”他坐在酒桌后,看着丁谓渐渐远去的背影,他这样想着,却隐隐地有一种悲哀。哪怕是再要好的朋友,道不同不相为谋,到一定的时候,总是要分开的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走出中书省阁部的丁谓,心中也是想着同样一件事!他那样努力想要维护着的一种和平景象,终于打破了。其实这半年多的相处共事,他早已经隐隐觉得寇准与他的处政理事思维是完全不同,迟早终有分手之时。只是他不愿意面临和寇准翻脸的情况,和寇准为敌是一件很令人头痛的事,他也不过是维持得多长是多长罢了!
随着他同时出来的三司使林特,忙劝他道:“寇相想必是喝醉了吧,参政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丁谓嘴角微动一下:“酒醉三分醒,一个人酒醉之后的态度,说明他对别人最心底里的看法。”他自嘲地一笑:“溜须?倒没想到,我在寇准的眼中,只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特忙道:“若无参政大人,寇准还在陕州边远地方呢,若无大人力荐,寇准哪得为相。不想此人竟如此忘恩负义。”
丁谓遥望天边,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冷笑:“忘恩负义,倒也不必这么说。只不过我现在才知道,有些人,竟然是煨不热的。”
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他最好的朋友。
第七十二章
刘后坐在御案后,批阅着一本本的奏折。春风吹起一缕飞絮,飘飘荡荡地落到桌上。刘后拈起飞絮,站起来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但见御苑中早已经是绿多红少,杨花柳絮飞扬,原来已经将近暮春了。
整日间伏案阅卷,竟不知不觉,已经错过了这一春。
她转过身来,问雷允恭:“什么时辰了?”雷允恭忙道:“回娘娘,已经是申时了。”刘娥点了点头,走向内宫寝殿中。
内宫中一股浓浓的药气,刘后皱了皱眉头,道:“官家还未服过药吗?”
小内侍江德明上前道:“官家方才醒了,嫌药苦,没喝。”
刘娥点了点头:“让我来吧!”自己走到御榻边,轻声道:“官家,该用药了。”
真宗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今年年初正是乍暖还寒时分,御苑中第一枝桃花开了,真宗赏花之时,忽然中风,口不能言,虽然当时立即叫了太医诊治,慢慢地缓和过来,但是短时间内,却是无法再上朝理事了。
朝臣们的奏折只得由中书省送进大内来,刘后坐在真宗的身边,为他阅读奏折,真宗听后,若是点头,便批复下来;若是摇头,便驳回;若是不作表示,便留中或者召朝臣们商议之后,再作处理。
奏折如山,有些折子繁琐罗嗦,刘后只得在送到大内之前,自己浏览一番,若是事项不大,便自己先处理了。若是军政大事,洋洋洒洒写得长了,自己也先理个头绪出来,列出主要事项。因此每日见真宗奏事,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倒要先花上两三个时辰先处理奏折。
刘后初次独自坐在御案前,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心中忽然有一种忐忑之感。虽然这么多年以来,她也是一直侧坐在旁,与真宗一起商议朝政大事。可是独立自己从在当中,批阅奏章,却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御香袅袅,延庆殿中静悄悄地,但听得刘后的声音在轻轻地念着奏章……
每日的奏折依旧发下,自真宗病倒,为了安抚朝政,刘后下旨提拔了一批官员,直言敢谏的鲁宗道被提拨上来,八王元俨的王爵重新恢复并赐宅第,曾经同样在澶渊之盟中立下大功的曹利用被任命为执掌军政的枢密使,皇后长兄刘美任命为洛苑使等等。
另外还有几件婚事,如参知政事丁谓之子丁珝,新娶了钱惟演之女,与后家结成姻亲等。
寇准放下奏折,冷哼一声。他身为宰相,每日在中书接到大内传回来的奏折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这奏折中,却也似乎隐隐透着女子的脂粉香气,这香气令人如此得不安。
后宫干政,本是朝臣们的大忌,他身为宰相,岂可令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只是此时皇帝多病,连他也仅仅只能是入内请安,纵有什么朝政大事要进宫商量,眼见宫中人多眼杂,焉知不是刘后在旁,纵然有什么话,他也无法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