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也在遥望着远方,道:“朕这次北巡,看到了许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那些事,朕到现在也忘不了。”
刘娥转过头来,凝视着真宗:“官家看到了什么?”
真宗轻轻地一叹:“自大宋开国以来,太祖太宗,都有北伐之举。朕在京中久了,一直觉得边关屡报辽国犯境,不过是先帝晚年不喜兵事,因此上不愿与辽国发生争势,众将也就顺势罢兵,不愿承担挑起边事的责任罢了。朕身为皇帝,这军务终究是要重新整顿的。”
刘娥不语。此番皇帝北上,颇提升了几名作战勇猛的将领,又将退缩不前的镇、定、高阳三关的忠武军节度傅潜罢官流配,军务整顿的动作很大。众臣以为皇帝回京之后,必也会进行一系列的作为,可是皇帝已经回京一个多月了,却仍无任何举动。
真宗谈起军务,固然是她不敢插嘴,也是因为,这次接替傅潜之职的,正是她的义兄刘美,这也更是她此时对军务不发表看法的原因之一。
第二十章
真宗谈起军务,固然是她不敢插嘴,也是因为,这次接替傅潜之职的,正是她的义兄刘美,这也更是她此时对军务不发表看法的原因之一。
真宗来回走了几步,道:“因此朕此番连年也不过,就要乘着咱们打了几个胜战的气势下北上巡边,就是为了亲临前线去看一看,掌握边关大将的才具能力,也看一看咱们同辽国之间的兵力相差。没想到一路上却看到……”他猛然顿住。
刘娥看他眉头皱得极紧,不由地问:“官家看到了什么?”
真宗长叹一声:“朕只道大宋立国这么多年,处处国泰民安。却不曾想到京城之地固然是繁华无极,可是自出澶州一路北上,朕自车驾中向外看去,只见良田俱成荒野,一连走了好几日,都是杳无人烟,朕这一路上走得,是心中也一片荒凉啊!”
刘娥也不禁惊骇:“官家,怎会如此?澶州离京城不过百里,怎么百里之外,就如此荒凉了呢?”
真宗的眼睛却已经望向远处,似乎望向那澶州以北的千里荒凉:“朕这才知道,当年的雍熙北伐,先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若是那一战胜了,那便是多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可是那一战却输了,输到先帝再也无力北伐,含恨而终;输到朕的手中,还要继续偿付这代价。”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朕原先竟是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刘娥走上前来,轻轻握住真宗的手,合拢在一起。只觉得真宗的手一片冰凉,她欲要劝解,可是这沉重重的话题,如何用一句轻飘飘的话来劝解,过了片刻,只缓缓地说了一句:“所以,老天爷才将这万里江山,放到陛下的手中。”她此刻不再称他为三郎,也不称官家,却称呼他陛下。
真宗深吸一口气,把那万里之外的眼神收回,看着身边的人,他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刘娥合拢的双手,露出了一丝微笑。
刘娥仰首看着真宗:“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三郎每日北望,就是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
真宗叹了一口气:“朕这番北巡,所见所闻所遇,何止这一件,桩桩件件,俱是不叫人轻松的事,若非亲眼所见所闻,朕真是成了井底之蛙了。怨得不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朕这一月北巡,胜过在宫中看万本奏折啊!”
刘娥点头道:“所以三郎这段时日,亦是为此所扰。”
真宗点头道:“正是,朕本将收复燕云十四州列入计划之内,但是此番看来,只怕是二十年内,难行此事。打仗打的是钱粮,如今蜀中之乱方平,江南亦不轻松,国库空虚;且北地千里荒凉,粮草供沿线供给不上,便是大忌。因此首要之任,便是要令军民北地开荒。且此番北巡,似傅潜这等保全实力临阵不战者尚不止这一个,所以朕只得重处傅潜以儆效尤;那日大同城头,朕派禁军一起参战,虽说是打退了辽人,可是朕亲眼所见,却只是恃了咱们人马多,却不及辽人兵强马壮……”
刘娥不解地问:“臣妾记得,本朝在册兵卒之数,远胜辽人,可是为何却敌不过辽人。臣妾愚见,朝廷每年招兵太多,可是练兵却太少了。如今国库空虚,倒不如减少兵员,强加训练,岂不一举两得……”
真宗截断了她:“此事不可行。”
刘娥忙低下头来:“臣妾失言了,军国大事,原不该臣妾可以擅议。”
真宗摇头道:“你有所不知,军国大事,并非只算钱粮之账。本朝招募兵马,远超前朝,并非完全只考虑行军征战之用。历朝历代,都因天灾人祸,以致于田地无收,百姓饥寒交迫,铤而走险。不是落草为寇,便是割据一方,直致亡国灭朝。因此自太祖起,每遇水旱荒灾,便要灾区去招募灾民应征入伍,朝廷多一兵,则少一暴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