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媛捧了茶笑道:“请姐姐用茶!”刘娥接了茶饮下,杨媛行了一礼,这才整整衣裙站起。
刘娥犹豫了一下,道:“媛妹好像早就知道有我这个人了。”
杨媛点了点头,道:“以前府里头的旧事,我也隐约听说过一些。姐姐当年实在受了太多的苦,苍天有眼,实在不应该再让姐姐受委屈!”
刘娥见她提起旧事,心中一酸,强行抑住道:“媛妹想必也曾受过委屈了!”
杨媛道:“我心中仰慕姐姐已久,好容易盼到姐姐进宫这一天。本想昨天就来,却一想昨天该是与官家团圆的时分,怎好打扰。却不料今儿早上起来,竟听到这样荒谬的事,姐姐进宫第一夜,官家竟生生儿地被人从翠华宫里讹走了……”
刘娥微微一笑:“媛妹别这么说,那也是事出突然。”
杨媛冷笑道:“姐姐真是善心人,把人都往好处想。我早上去过太医院亲自问过了,二皇子平安康泰,体健如牛呢!”
刘娥忙摇头道:“妹妹快别这么说,普天下做母亲的心理,哪怕是孩子微一咳嗽,也瞧得比塌天还严重。再说小皇子身体康健,纵有些不适,也是偶而一次而已!”
杨媛会意地一笑:“姐姐说得是呢,难道那边还能天天拿这一招来用不成!”
刘娥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妹妹快别这么想,我只是不信,哪有做母亲的平白无故诅自己儿子生病不成,那多不吉利呀!”
杨媛点头道:“姐姐说得是,如姐姐一般有量之人,才有后福。有些人做事,怕是自讨不吉利,折了福份呢!我如今才知道,姐姐是何等一个叫人心服口服的人了!”
两人一见如故,说了许久的话,刘娥又留着杨媛用了午膳,杨媛这才离开。
侍女倩儿跟着杨媛一直回到宫中,见杨媛疲累地坐下卸妆,忍不住道:“娘子,奴婢不明白……”
杨媛缓缓地道:“你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讨好一个位份比我低的人,为什么我不和其他人一样,顺了皇后的意去嫉妒她踩低她?”
倩儿低下了头,道:“奴婢不敢,娘子做事,向来自有深意!”
杨媛冷笑道:“我哪有什么深意,我蠢了五年,被人算计了五年,吃了五年的苦头,才稍稍学一点乖!”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尖尖的脸儿削了下去,已经远非昔年那天真无邪的苹果脸了。轻抚着自己憔悴的容颜,冷冷地道:“青春易老,时光易逝,我这一生年华中最好的五年,我唯一能够取宠皇上的机会,却被皇后所算计,就这么永远地毁掉了。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来认清这个人。”
倩儿抬起头来,不平地道:“娘子忒也老实了,这样的委屈,憋在心里头这么多年,却不去求太后为您作主。”
杨媛坐在床边,轻抚着挂在床头的一副寒梅图绣品,轻叹道:“这是当年太后给我的,一副寒梅图上,有二十朵梅花,梅花共有五瓣,绣完整副图,就是一百瓣。太后这一生,绣了三副寒梅图,可是我十四岁入襄王府,整整五年,夜夜空闺,总共才绣了三朵梅花。我入府三年,才明白郭妃安排我所居住的玉锦园,竟然是当年潘妃的居处。想那时潘妃失欢于官家,她日日等、夜夜盼,直到病得奄奄一息,那眼睛却还是死死地望着门口,期盼着官家的身影能够到来。可是直到她死,也没等到官家,她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看着门外不闭的。人们说,她不是病死的,她是等死盼死、绝望而死的……”
倩儿打了一个寒战,颤声道:“娘子您别说了。”
杨媛轻轻地说着,话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来,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郭妃,她把我安排在玉锦园,是巴不得我象潘妃一样,一辈子在玉锦园,也等死盼死。好让她独宠专房,好让她稳坐王妃宝座、皇后宝座。那一年她怀了孕,既想保胎,又生怕官家因此去了我处,便把自己的侍女戴氏塞给官家。那戴贵人容貌家世才智都是低下,纵然有了身孕,也是万万不敢与她相敌的。然而我那个时候多蠢呀,只会怪自己笨,不懂得讨好官家。竟然到了那么久以后,才知道她是如此的口蜜腹剑。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迟了,她生下了两个儿子,抓住了官家的心,坐稳了正位。而我在官家的眼中,只不过是襄王府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而已。太后?太后把我送给官家,是指望我能够取宠于官家,拉近她与官家的母子感情。我出息了,才不枉是太后身边出来的人。我自己不长进,不能讨官家的欢心,白白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载培。难道还能够指望太后为我一个侍妾出头,坏了她与官家的母子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