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想再被周天南追到会是如何下场,一门心思拖着石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周天南亲眼见到他救了石柱,此时再与石柱分开更是危险,只能就此绑在一处,尽量躲往人多的市镇,趁着人潮熙攘方可多避一时,待周天南追岔了路子再做打算。
他这个算盘虽然打得颇响,奈何两人都有伤在身。石柱身上伤口甚多,虽都是些浅浅划痕,毕竟失了些鲜血,他手上的伤口也是深得很,随着急速的跑动,血脉流动亦快,两人的伤口都难以凝结,跑了一路就滴了一路。旁人看见这两个身上有血的人,远远看见便走开躲避,他这才回过神来大叫不妙,掉转脚步拖着石柱跑向镇上的成衣铺子。
留在舱上的周天南静静躺在地上,一口银牙却险些咬碎。眼睁睁看着李承翰满面焦急扶起那乡野少年狂奔而去,他又是伤心,又是不甘,自己在李承翰心中,竟然比不上这么个长相难看的村夫。他一边急运真气直冲穴道,一边恨恨在心中咒骂那有眼无珠的李承翰,突然想起方才自己伸指弹断剑锋时的那一刻来。
那剑身上所遇阻力极大,对方显然用了十足十的劲力,剑尖所指方向也不偏不倚直直对着心脏,根本不是什么作伪。若他不弹出那一指,李承翰定会死在剑下,即便料定了他会出手相救,李承翰也是拼上了性命……为了救走那个村夫,李承翰竟甘愿冒性命之险?
原来……这人并不是没有真心,只是这颗真心已给了别人……而且还是个远远不如自己的人。周天南想至此处,一身真气登时大乱,强忍得片刻便无法压制,一口鲜血直喷在自己胸前。
吐了这口血之后,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反而令他清醒冷静下来,凝神导气略一查探,丹田真力已去了十之三四。他悲伤之极的嘿嘿冷笑起来,就凭着自己一半功力,也能轻而易举击杀那对狗男男,只要杀了他们,就再没人会让自己伤心……
他心思既定,余下的真气便能运转自如,只花费短短一炷香时间不到,被那负心人所点的穴道就已冲开两处。料得那人对自己尚有畏惧歉疚,如此用上的真力才这般轻微,但他宁肯那人当时就把他一掌打死,他反而比此时开心快慰得多。若当时就能死在那人怀中,自己必不会知晓那人始终在说谎……即使知晓了那人其实还是在骗他,也绝不会知晓那人已把那颗真心给了远不如自己的旁人……
待到所有穴道全部冲开,他立时一跃而起,提起那柄断剑奔出舱门。沿着那两人一路留下的血迹,他轻而易举便找到附近的城镇之中,即使并没留下那些血迹,那两人也定会往人多之处掩盖形迹而逃。他此时已铁了心诛杀两人,无论那两人逃去哪里,无论天涯海角还是繁华闹市,他都不会再有任何顾忌。
杀死那两人之后,他反正是要终老神剑门山顶,一生一世不会下山了了。
他一身白衣早被血迹所染,脸上神情也是其寒如冰,手上又提起带血的断剑,所经之处人人闪避。他随手拧过一个路人稍稍逼问,那人已是抖如筛糠,颤着手指往前面一条长巷指去,「那……那边去了,大侠饶命啊!」
他扔了那人继续前行,在闹市之中,便运起轻功掠过一众路人头顶。他身形高挑,姿态美妙,人又长得俊逸清雅,若不是剑上和身上都有斑斑血迹,手臂上也缺了一截衣袖,当真如画中仙人入了尘世。
他这番旁若无人施展起轻功,寻常人等只有躲避四散,人群中却有一个声音惊喜的开口大叫,「天南世侄!」
周天南身子一滞,落地回头看去,那满身风尘仆仆的老者,可不正是李承翰的老子?他本待不理,李老爷已向着他所在方向快步奔来,三两步来到他身前抓住他手猛摇,「你既然也来了此处,那逆子确是在附近现身了?你可曾见了他?他这次做的委实太过,我定要亲自打断他手脚,再将他五花大绑押至你家中登门谢罪!」
周天南微皱眉头看着这老人神情激动的脸,嘴里极为冷淡的回道:「不用了。我自会寻他。」
李老爷愣了一愣,视线往他手中提着的断剑上瞄了一眼,略带试探的开口问道:「还是由我亲自责罚这个逆子的好,天南世侄,我一路寻来,也问了许多人,到得这附近便失了踪迹。他既然蓄了一脸胡子,倒是十分好认,都说他还带了个村夫一起狂奔过市,身上还有血迹……你可知到底怎么一回事?」
周天南面色微变,沉吟片刻便垂下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其实已找到了他,正在叙旧之时,我有个死对头也寻来了。承翰和他的朋友都受了伤,我只好叫他们先走一步,那对头功夫甚高,我随身多年的宝剑也被他打断,自己还受了点伤。好在缠斗一番后,我终于脱了身,这便与他们来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