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起来,运气的手不知为何完全没有了力气,她强行又吸了口气,明明是有阳光的中午,可是,一阵阴风吹来,几乎令她的身子摇摇欲坠,连坐也坐不稳,似乎是萧卷呜呜咽咽的哭声,她举起的手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好一会儿,风终于停下了,她侧耳细细听听,头顶依然是春日灿烂的阳光。她咬咬牙,叹息一声,闭了眼睛,猛地一掌拍在自己心口。心里忽然变得异常的平静,那是一种平静到虚无而阔大的轻松和解脱。眼前慢慢地出现蔚蓝的天空和五彩的云霞,萧卷从云彩里缓缓飘来,架着漂亮的马车,满面微笑,满眼柔情,遥遥地伸出有力的双手:“熙之,我来接你了……”她也微笑起来,慢慢倒下去,躺在萧卷身边,嘴角一滴一滴涌出血迹来……
忏悔
马蹄声声,奔得那么急促。石良玉带着葛洪和他的十七精骑正飞速往藏书楼而来。往日的十七精骑已经在邺城被围时毁于一旦,只剩下张康一人,这支新建的护卫队也是从多年随他出生入死的嫡系队伍里精挑细选来的汉家铁骑。穿过野李子树林,穿过荷塘,藏书楼赫然矗立在眼前,却是大门紧闭,四周一片死寂。
石良玉跃下马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寒意,立刻往后山萧卷的墓地奔去。
傍晚,春日的最后一抹余晖,那样冷冷地洒在萧卷的墓碑上,洒在他身边躺着的那个身着鲜艳裙裳的女子身上。那件衣服他认得,在记忆里那样清晰,那是很多年前上巳节的花会上,当时的太子萧卷让她穿着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那是一件百鸟朝凤裙,当时,他都暗暗有点奇怪,太子认义妹,怎么会让义妹穿这样的裙裳?后来,他才明白,那时,太子已经打定主意抛掉一切陈规陋习和担心忧虑,娶那个他最喜欢的女子了。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那样的余晖洒在她的红艳的裙裳上,她的脸色死白,嘴角上挂着淡淡的血迹……心像被谁彻底剜了出来,脚步是轻飘飘的,脑海里也是轻飘飘的。他扑上去抱起她,好一会儿才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熙之……”自己任她离开的结果,就是她在先帝墓碑前自断心脉,毫无眷恋地向这个世界辞别了。
“熙之,熙之……”“陛下……”葛洪见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也顾不得多说,上前一步掐住了蓝熙之的人中,另外一只手摸摸她的鼻息。“道长……熙之还有没有……有没有救?”他的声音抖得连不成句。葛洪立刻摸出一粒药丸塞进她嘴里,在她背心一拍,让她吞下去才道:“皇上,娘娘还有气息……”“真的?真的?”石良玉大喜,声音发抖得更加厉害,抱了她就往山下跑去,“快救她,一定要救活她……”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藏书楼,二楼的木屋里,灯火通明,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焦虑不安的。
石良玉一眨不眨地盯着静静躺在床上的蓝熙之,她的脸上完全一片惨白。他紧紧抓住她的手,心跳得几乎要跑出来:“道长,熙之她……”葛洪细细地摸了摸她的脉,又翻翻她的眼皮,退后一步:“恭喜皇上,娘娘有孕在身,已经三个多月了……”石良玉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的火焰几乎比满屋子的灯光还要亮,喜不自禁道:“道长,你说什么?这是真的?”“娘娘正是因为有孕在身,无法运劲,所以她的自杀只震动了心脉却无法伤及心脉,得以逃过此劫。不过,她现在身子虚弱,胎儿能否保住还很难说……”石良玉急忙道:“道长,她们母子都能保住自然最好。可是,要是没有办法,那一定得先保住熙之……一定得先保住她……只要能保住她,我就感谢上苍了……”“臣一定尽力,将她们母子都保住。”石良玉几乎有些手舞足蹈起来,仍旧紧紧握住蓝熙之的手:“多谢道长!”
夜,已经很深了。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木屋忽然变得如此安静。石良玉看看床上依旧紧紧闭着眼睛的人儿,她虽然双目紧闭,可是,已经有了轻微的均匀的呼吸。他看看她惨白的脸,又伸出手去,隔着厚厚的被子,怯怯地摸了摸她的腹部,心里悲喜交集:“熙之,都怪我没有照看好你,过去污点太多,也不能给你信赖和安全感,才让你走到了绝路……”
她的眼睛已经紧闭着,却是满脸的平静,似乎往日的恩怨情仇,都在这样醒不了的昏睡里,一笔勾销,烟消云散了。他一直牢牢盯着她的面容,过了许久,才轻轻放开她的手,慢慢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