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吃惊,朱弦,你这武夫咋看得出来?”朱弦想起自己那次去藏书楼向她辞别时看她题写在萧卷画像上的《行行重行行》,他不太喜绘画却精通书法,那样的神品,过目之下,怎能忘记?“我最后一次去藏书楼看你时,看见你画上的题词,后来又见过你写封题时的几种字体……”
“哦,是这样啊。”蓝熙之忽然对他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又看看手中这幅朱弦的亲笔:“朱弦,等我空了一定好好练习隶书,要超过你。”“哈,蓝熙之,你可真是贪心,为什么样样都要超过我?”“因为你打仗比我厉害,所以,我至少得在其他方面超过你。而且你以前那么可恶地讥讽我的。”“唉,你这妖女,说你小气你还不相信。”“哼,我就是小气,你能如何?嘿嘿,我一直怀恨在心的,你得当心点,我走了。”
“你路上要小心,蓝熙之。”“朱弦,我发现你越来越罗唆,跟个太婆似的。”朱弦怒瞪她一眼,长睫毛垂下去又飞快地掀上来,蓝熙之看着他有趣的模样,大笑着往自己的大黄马走去,现在还不太晚,加快速度的话,天黑前就能赶回坞堡。蓝熙之已经上马,大黄马的鬃毛威风凛凛的抖动着,朱弦看她娇小的背影飒爽地消失在前方,心里忽然模模糊糊地浮现起一幅美丽的画面:没有战争,也没有硝烟,甚至可以不是乌衣巷那种繁华与富贵,哪怕只是小桥流水,荒村野外,她在那里专注的画画,自己在旁边给她题写……
眼前不知怎地又闪过萧卷的面孔,他心里一震,一股羞愧涌上心头,立即强自压下了那种可怕的念头,转身回到屋子里,埋头到了大堆厚厚的卷宗里面,希望用繁忙来遗忘这种不仁不义的想法……
这天,蓝熙之和几十名坞堡士卒外出视察,行了百余里,到傍晚才发现一个小镇。
众人口渴想进去喝口水,进去才发现镇上已经十室九空,少量的居民早已各自关门闭户。这里也刚刚经历了胡族的一场洗劫,虽然人未死绝,但是稍有抵抗者也被杀伤杀死不少。
街上到处散落着死难百姓的枯骨。蓝熙之即刻下令士兵们收敛骸骨,给与安葬,又敲开旁边唯一的一家小店铺,买了一碗水酒洒下祭奠。一些悄悄从门缝里张望的居民,见这伙人马居然在镇口的荒地上收敛尸骨给与安葬,无不又惊又喜。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老者先打开门,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老者鬓发斑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各位兵爷是?”蓝熙之上前一步,微笑道:“我们是宁镇坞堡的南朝军队,豫州刺史朱大人属下。”
老者又惊又喜:“你们是朱大人的部下?近闻朱大人励精图治,屯垦开荒,接纳百姓,又打了很多胜仗,我们都期盼着他北伐成功呢。这些年,我们遭到胡人屠杀,族中亲眷几快死光,我们以为南朝已经抛弃了他的子民……”老人说到伤情处,已经老泪纵横,蓝熙之想起众多刚刚掩埋的枯骨,心里难受,大声道,“老人家,南朝已经在筹划北伐,朱大人一直都在努力,你们放心吧。”“若能等到朱大人北伐成功,驱除胡虏,造福子孙,老朽死将何恨?”蓝熙之心里一阵激动,猛力点了点头:“老人家,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如果这里呆不下去,你们可以率众去宁镇坞堡,那里还有广大的荒田可以开垦。”老人惊喜交集却又有点疑惑,似乎在想,这位姑娘能做主么?孙休看出他的疑惑,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您放心,这位是我们宁镇坞堡的堡主,她既然说你们可以去就一定可以去。”老人大喜就要拜下去:“多谢堡主!”蓝熙之立刻伸手稳稳地扶起了他:“老人家不必多礼。”老人喜形于色地放开了嗓子,颤巍巍地道:“各位乡邻们快出来,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投奔宁镇坞堡了……”早已偷偷观望多时的一道道门窗陆续打开,众人蜂拥着围了上来。蓝熙之看看,整个小镇已经不足一百人,一张张脸上都是惶恐和期待的表情。她心里一酸,大声道:“你们可以好好收拾行礼,我派坞堡士兵留下来护送你们。”
众人一起跪了下去:“多谢堡主!”蓝熙之赶紧伸手扶起为首的老人:“老人家快快请起,各位也不必多礼,以后到了坞堡,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众人站起身,欢天喜地的连夜收拾行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