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镇守豫州,事务繁忙。前些日子连夜噩梦,老是梦见小妹,一直心神不宁,所以不顾父亲以前的一再告诫,亲自往襄城赶,准备去探望小妹。没想到,才到半路就以这种方式“见”到了小妹……
从两个丫鬟和乳母断断续续的哭诉里,朱弦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体经过。这期间,蓝熙之一直靠坐在马车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朱弦一眼。如花似玉的妹妹转眼之间已经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朱弦泪流满面地呆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向王猛深深鞠了一躬,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王猛,尽管悲痛欲绝,也没忘了虔敬向他表示感谢:“谢谢!”“不用。”“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会带小妹回去的。”王猛点点头:“朱大人,这马车是雇好的,等他们送到江南,你再将他们遣送回来就好了。”
“多谢。”朱弦下马,将自己的坐骑给他:“王大人,马车给了我们,你回去不方便,这坐骑给你吧。”
“好的,谢谢。”朱弦已经上了马车,准备驾驶马车离开,蓝熙之见状,慢慢下了马车站在地上,任火辣辣的太阳烤在头顶。朱弦悲痛欲绝,一直没顾得上跟她说话,现在见她下了马车,愣道:“蓝熙之,你不走?”
蓝熙之摇摇头:“瑶瑶交给你了,你带她回去吧。”“你不回藏书楼?你要去哪里?”“我不回去,我四处走走。”朱弦还想说什么,可是妹妹的尸体反复出现在眼前,悲痛得头脑都有些昏沉,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出口,只道:“蓝熙之,你自己保重。”“我会的。”朱弦心里悲痛,也不多说,一打马,马车辘辘远去了。火辣辣的太阳下,飞溅的尘土混着汗水沾满了脸颊,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再一次倾泻下来。
王猛轻轻将她拉到前面一棵树边的阴影里坐下,柔声道:“蓝姐,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吧。”
蓝熙之抬起头:“王猛,我们也就此作别吧。”“蓝姐,你要去哪里?”蓝熙之摇摇头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开口,王猛柔声道:“蓝姐,反正你也没什么目的地,不如和我一起去秦国吧,我们一路也可以看看关中的风景。”“不,我要去其他地方。”这些日子和王猛朝夕相处,得他细心照顾,她对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子早已情如姐弟,虽然下定决心离别,可是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依依不舍,勉强笑了笑,“王猛,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若没有你,我肯定撑不了那么久……可是,我们也该分别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王猛见她脸色十分苍白,心里有点不安:“蓝姐,你要去哪里?反正我也没有太紧要的事情,我陪你一程吧。”蓝熙之没有回答,只是向王猛挥挥手,牵了大黄马慢慢离开了。王猛追上几步,但见她走得虽慢,态度却异常坚决,只好停在原地。过了许久,王猛叹息一声,才踏上了另一条路,那里是通往秦国的方向。
萧卷在天堂
天色已经晚了,淡淡的风带着一浪一浪的热气袭在脸上,前面,就是赵国和南朝的交界之处。赵国发展到现在,幅员辽阔,南逾淮河,东滨于海,西至河西,北达辽东,基本上与南朝以淮水为界,划江而治。不要说其他异族小国不能与之相比,就是南朝相比也大为逊色,尤其是在北方,许多人只知有赵国,不知有南朝。蓝熙之勒马停下,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慢慢的沉去,自言自语道:“萧卷,不要怪我,不是我不回来,而是我害怕回到江南害怕面对朱弦和他的一家人。朱瑶瑶的死或多或少跟我有些关系,我专门赶去也没能救下她来。其实,我完全是可以救下她的,要是那几天我留在她身边不曾离开,也许,她完全可以不必死的。但是我顾忌着不方便怕石良玉讥笑我趁他不在到他府中,所以就没留下来。要是我那几天没有离开她该多好啊!萧卷,你当初真不该托付朱弦照顾我的,我根本不需要谁照顾我,现在我亏欠他们的,再也还不清了,唉……”朱弦淡淡的表情浮现在眼前,巨大的悔恨内疚充塞在心口,蓝熙之长叹一声,锦湘死了,朱瑶瑶也死了,这乱世之中,人比狗贱,尤其是女子,夫君也罢、父兄也罢,谁能终生护你安全无忧?
她恨自己,恨石良玉也恨朱涛,突然发现人都是自私的,他们口口声声爱自己的女儿,却又甘愿拿自己的女儿去弥补自己的过失。可是,他们这样做固然是补偿了对石良玉的“亏欠”,但是何尝又不是对朱瑶瑶的亏欠和残酷?他们真要牺牲,为什么不牺牲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这些纠缠不清的问题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越想越乱,越乱就越是理不清楚。“萧卷,你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护我周全了。我看躲在藏书楼也未必就能苟活到老,也罢,我就在外面游荡,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就什么时候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