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凄凉一笑:“你既然知道这些,竟然还不明白你爹的一片苦心?”
曲月升抬头,一脸茫然地道:“就算皇子们都以为陛下重病,时日不多了,这又关爹什么事?”
二娘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爹是百官之首,朝廷股肱,朝廷动荡,皇子亲王们蠢蠢欲动,怎么就不关你爹的事?”
曲月升鲜少关心时政,一时间脑袋发懵:“可是……可是陛下不是早就立了太子么,即使陛下重病,也不至于吧?”
二娘叹一口气:“偏偏这个太子只是嫡子,而非长子。大皇子的母妃虽是小户之女,但他十岁上战场,二十几年南征北战,换来了如今的盛世太平,军功赫赫,得陛下赐封瑞亲王,手握重兵,是太子最大的劲敌。
更麻烦的是陛下圣心难测,此次病重,他既不要太子监国,也不让瑞王辅政,反而将朝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你爹处理,后宫则全听命于皇后。你爹是百官之首,自然要保持中立的态度,可他毕竟是太子之师,难免被打成□□。如今瑞王手握重兵,若是有个万一……
我们全家殉国不要紧,可你这心肝宝贝才十几岁,你爹怎么舍得。你表哥随瑞王征战多年,赐封振威大将军,军功赫赫,更加是瑞王的麾下重臣,你嫁给他,若是瑞王得胜,夫家自可护你一世周全,若是太子登基,你爹哪怕拼了百官之首不做,也肯定能全须全尾的将你护住。这一番苦心,你难道还不明白?”
曲月升一怔,忽然想起历史书上,清朝的风起云涌,九子夺嫡 朝堂斗争,其实最忌讳的不是站错队,而是墙头草。
站错队伍,最坏也是一死,以她爹的地位和功绩,其实更有可能被推崇为两朝元老,千古贤臣。可她爹却选择了做墙头草,既襄助太子,又笼络瑞王,那么最后无论谁入主天下,只怕爹都没有好果子吃。这般浅显的道理,连她都懂,爹自然是一眼看透,可是却为了给她留一条后路……
“可是……可是我们还可以走啊,以我们相府现有的财力,大可以跑去南泱国,甚至下西洋……”曲月升挣扎道。
二娘缓缓伸出手,心疼地抚摸着月升的脸颊,方才被她打过的地方还微微泛红:“疼不疼?”
曲月升摇摇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月升啊,你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只要他敢逃跑,全天下的人都会与他为敌,我们又可以逃去哪儿呢?”说着,二娘拉着月升走到窗边,指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道:“你再看看,这是生你、养你的土地,这有陪你长大的伙伴、乡亲,这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啊!你真的要为了一个男人,离乡背井,让全家人跟你远走天涯么?”
曲月升垂首,竟无言以对。
她心中的震惊早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想到她和闻远在南泱国四处游玩,无拘无束之际,朝廷竟然如此风起云涌,老爹身居丞相要职,被卷入云谲波诡的大位之争,每天殚精竭虑,朝不保夕,她竟然还……
这句不孝,当真一点都没说错。
“别说了 ”曲丞相扯了扯二娘的手,这回二娘乖乖闭了嘴,只听得他沉声道:“月升啊,你别怪爹,爹实在是无奈之举。你跟樊振威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绝无转圜。”
板上钉钉,绝无转圜。
这八个大字像八块千斤巨石,狠狠压在她的心口,让她心胸气闷,难以呼吸,月升只觉得,双眼一黑,痛快地昏了过去。
“月升,月升……”曲月升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捏住,她颇为不适地扭头,想逃避魔爪。
“月升,懒猪,起来啦!”曲月升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还没来得及睁眼,屁股就被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白莲花,你干嘛……”曲月升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白莲花毫无愧疚地拍了拍她身上的鞋印,一屁股挤掉了她半张床,难得有人性地关心了她一句:“你还好吧。”
随口一句关心的话语,让曲月升心中压抑已久的苦水像海水倒灌似的往外涌,对白莲花没有隐瞒的必要,月升便把这几日朝堂上和家里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与其说是倾诉,倒不如说是宣泄。
白莲花和月升一样是个政治盲,听了这些复杂的朝廷斗争只能瞠目结舌地感叹:“这……这么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