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最引人入胜的地方,书文嘎然而止,说书人笑得一脸狡黠,底下的人们先是一愣,转而纷纷摇头打赏,扬言道,明日必再来听书。
带着一肚子气出门的典漆知道,到了明日,这口吐莲花的说书人必然会慢悠悠说起另一段传奇,说到悬疑处,「啪--」地一拍醒木,又是一句「请听下回分解」,听得如痴如醉的人们哪里还记得今日听的?何况,听的便是传奇,若字字句句说清,便说不上是传奇了。
啃着热腾腾的肉包子,晃晃悠悠迈出茶馆大门,街上的早市正如火如荼。
在挤挤嚷嚷的人群里踮着脚尖透过人缝往四处瞧,肉包子般胖乎乎的小捕快武威正挎着他那把驴似的佩刀认认真真巡城,这般凉爽的秋日里,肉嘟嘟的脸上一头一脸的汗。
「我要找的人是你吗?」刚来一个月的年轻道者没头苍蝇般到处拉着人问。
「去去去,这年头,连道士都疯了。」
典漆看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与落寞。他道号无涯,是个疯道士,连自己要找什么人都说不清,却固执地整日在城中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问着。明明也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呀,尤其是眉宇间那一股至纯至真的清气,画中逍遥云间的仙人一般。可惜了……灰鼠默默摇头惋惜。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快去看死人呀!」
拖着两条长鼻涕的小乞丐一路高呼着飞奔而过,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轰--」地一声闹开了。老老少少不约而同探头朝远处望,胆大的年轻后生成群结队地跟着小乞丐跑:「哪儿呢?哪儿呢?看看去!」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小捕快快被淹没在人潮里,声嘶力竭的吼声瞬间就被压了下去,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这位公子,我要找的人……」道者试图去揪一位年轻男子的袖子,结结巴巴磨蹭了半天,望着空荡荡的手心发呆。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伸长脖颈张望的妇人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退了回来,口中不停嘀咕,一双眼睛却还恋恋不舍地频频向后回望。
吓死了你还看!逆着滚滚人群继续往前走,典漆掰了掰手指头,算上前几日死的那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这城里,不太平呀。
有人消失得无声无息,如同陈寡妇家的女儿许员外家的千金,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说没有就没有,连根头发丝都找不着。也有人昨夜还依红偎翠风光无限,一清早却横尸街头面目全非。金家太爷、张家女婿,算上今早的李家公子,短短三月,不多不少恰好一月一桩,死状也是如出一辙,尽皆被人挖心而死。事情传开,满城风雨,本城年轻有为而又野心勃勃的城官大人怕是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听说,原先朝中还打算明年就把他调回京里,此案若是不破,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从货郎的挑担上拿下下一支小风车「呼呼」地吹,白白的风车叶子「呼啦啦」转得飞快。典漆再回头望,原先趴在墙根边的虎皮老猫眼皮子不掀一下,懒懒打个呵欠,一歪头又睡着了。
死猫,别仗着你是猫就敢不回小爷的话!小爷、小爷……也确实不敢拿你怎么着……
举着风车小小跑上两步,风车「呼啦啦啦」地在耳边转,典漆还没笑出声,就被躲在街角的算命瞎子看个正着:「阿漆,还没长大呀?」
「你不是看不见吗?」
瞎子「嘿嘿」地笑,装模作样地点着摊上那几个黑不溜秋的旧铜板:「你近来红鸾星动,好事将近呐。」
「呸!百多年了,光见你拉着大姑娘的手不肯放,就没听你算对过一副卦。」小灰鼠的脸上有点烧,像是藏在心底里不能见人的心事被人看了去。
卦幡变的算命先生不同他计较,瞇起一双白蒙蒙的眼睛低声道:「听说了吗?」
「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向四处看了看,声音压得越发低沉:「城里近来的这些事。」
「怎么了?」凡人的生老病死与妖怪无关,在人人都独来独往的妖怪世界里,即便是妖怪的生存与消逝也不过是众人议论闲话时的话题而已。凡间小小的几桩命案实在不值得让老卦精如此郑重其事。
能让所有妖怪都屏息凝神的,千年来只有一人……
「楚耀。」生怕说得大声些就能把这名字的主人唤来一般,精瘦的老妖怪方说出这个名字便立刻敬畏地向后缩了缩头。
「谁?」典漆疑心自己听错了。
老卦精却再不敢说了,只神色复杂地冲着他点了点头:「你不知道吗?他最好生食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