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吓了一跳:“你干嘛……”说到一半,他自己也醒悟过来了。

尤里嘿嘿直乐:“你还踢我踢得那么狠那,我可比你好多了。”又摩挲了一会儿,挨着查理不挪窝了。

踢他?那是还在闪金镇时的旧账,而且事出有因,是为了堵住两个矮人的嘴。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查理脸上更热了,只好卖力喝茶、试图降温。只是他毕竟有些担心,胳膊支在桌上,缩缩肩看看四下。见他们的位子靠近角落,又是顾客最多的一家店,终究放任;又过了一小会儿,回蹭了尤里两下。

……说实话,这与查理以前所处的文化里,所宣扬的“浪漫”,比如一流西餐厅里的烛光晚餐啊,在五星酒店里临窗眺望海边日出啊,一点也不搭边。但他此刻的开心快活,却是扎扎实实的。所以查理并没有想起那些。

他眼里看到的,是来来去去的人,大多穿着长袍长裙,或者长裤衬衣搭个坎肩;是教堂区朴实开阔而整洁的广场,一眼望去,心中爽朗。他耳中听到的,是通用语,偶尔冒出一点旧城区的俚语,又或者带着乡下粗犷强硬的口音。感谢那帮有点二百五的外星人,通用语并非他的母语,听起来理解起来,却与母语一般无二。

最重要的是,尤里就在他对面,共享一张桌子,一顶遮阳伞,一壶茶,一盘苹果;还有桌子下、桌布里,他们腿挨腿。

尤里发觉查理似乎陷入了沉思:“你在想什么?”

查理微一摇头,往后靠进椅背里,对着尤里灿然微笑。

--两个年轻人开心归开心,却也清清楚楚,在这里他们的关系犯忌,因此,并不敢放松警惕;甚至因为做贼心虚,对周围的动静,比平时更留心几分。

就在尤里拎起茶壶给自己续茶的时候,一阵争吵从旁边传来。他们的位子靠近角落,角落里堆着几箱瓶装的啤酒、葡萄酒,还有数筐时兴水果——货物前方就是一个临时搭起的小吧台,也就两张小长桌一拼。

因为天气晴好,客人大多愿意坐外面,所以店老板为了方便,才会这么做。

此刻,就在临时的吧台后、放货物的地方,两个农夫正与老板娘争论。农夫嗓门大,老板娘嗓门尖,两个年轻人很快弄清楚了事情大概:——原来这种小苹果品种关系,虽然卖相不好,但胜在味道不错,往年都不愁销路。那两个农夫是父子,儿子还是头一次来。把苹果拉进城后,时间还早,父亲去办了件要紧事,儿子守着一车苹果。刚好餐饮店的老板见了,使出浑身解数讲了个极好的价格,全给买下来了。

所以,等到父亲回来,一看给的货钱,当然不乐意了;寻了几个同村一起进城来卖东西的,立刻找上了门来。

这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如果按照一般情况而言,当然是买卖确立,不得悔改。可这家餐饮店的老板明显有欺生的嫌疑,加上三四个五大三粗的农夫在餐饮店这里横着,肯定影响生意,所以事情就不好说了。

尤里与查理对望一眼,都有些扫兴,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两边争得唾沫星子横飞,好几拨客人一看这架势,已经转身去了旁边的店。老板脸红脖子粗,根本没注意;老板娘在一旁急得团团站,劝又劝不下来。至于店里打工的年轻人、小姑娘,早就躲去了一边,给客人上饮料点心,都远远绕着临时小吧台走。

正在此时,一个黑头发、棕色眼睛,胡子留得整整齐齐的男人,从店里面走出来。老板娘一见,仿佛看见了救星,直迎上去行礼:“阁下,德拉维主教阁下!请您给评评理!”

主教?

那个男人面露不悦,还不太明显地看了看四下;查理连忙收回目光,尤里却是状若无事地看向他。与此同时,他们都感到非常惊讶——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平常,完全瞧不出来是个牧师。

查理不喜欢长袍,至少从不忘记带着魔杖;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符合牧师的行为,活脱脱一个普通人。通常而言,一个好牧师不会离开他的法杖,因为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需要他的治疗。所以,如果见习牧师这个模样也就算了,可是身为主教,还这幅打扮出门……正在争执的老板闻声一顿,回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一把拉回老板娘:“你懂什么,这点小事有什么难的。”转身一把将十个左右的银币拍在桌子上,顿了顿,又咬牙加了两三个:“行了,要就拿走,再多没有!”

为首的农夫数了数,与同伴商量几句,点头同意了。老板娘似乎领会到了什么,也没再说话。而黑胡子的德拉维主教,很快混在人流里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