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轻描淡写地说着,又抽了顾怀袖手里的锦帕,轻轻将手心里的印记给擦去,印泥的颜色是深深的血红,像是一大团血迹。
他已经站在了灯盏前面,便轻轻用手指拨了一下烛台的火焰,看着它在自己手指拂过的时候变幻形状,“这火啊……在灯盏里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可若是放在了荒原上,芳草萋萋,几乎立时从温驯到凶野……”
微微眯起来的眼,眼缝里只有些微的光影。
张廷玉许久没有再说话。
他的影子被灯盏的光拉得长长的,覆盖了富贵蓝红夹百花盛开图绒毯的一小半,有一种奇异的压抑。
这一刻,顾怀袖知道,他变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可平白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被皇帝召入宫中,要么划花一张脸,要么丢命。最后她跟皇帝呛声儿,狠狠一刀划了手……犹记得那一日,她把自己卖给了胤禛,彻底成为四爷的奴才。张廷玉接了她出宫,紫禁城巍峨的影子,便在他们的身后,逐渐地拉长,拉长……
如今看着张廷玉的身影,她恍惚觉得那是整个厚重的紫禁城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顾怀袖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泪眼模糊看他鬓发已带斑白。
张廷玉回头:“贤臣,权臣……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都是一个“臣”字吗?
张廷玉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又说,伪君子长戚戚,真小人坦荡荡。
可是顾怀袖忽然觉得,君子即小人,小人即君子,人与人,从无不同之处。
便像是赵申乔乃是清官能臣,却诬告无辜的戴名世,就像是张廷玉国之栋梁,却冤杀两案,算计赵氏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