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帝都觉着稀奇,“怎么,你以前还吃过这个?”
太子道,“开春时,太子妃都会让厨下做些来吃,新鲜的荠菜,刚从园子里出来就和了肉包馄饨,再用鸡汤一滚,鲜香满口。”
穆元帝倒没想到太子妃连野菜都知晓一二。
胡太后嘴角一撇,一句话都不说。太子妃就是知道,她也不乐意同姓谢的说话,她就爱与何姑娘聊天。
胡太后说,“哀家年轻时,家里日子不好过,就盼着一开春,满山遍野都是吃的。有一回,哀家在河里钓了两条鱼,才巴掌大,带回家打算喝鱼汤。河鱼有股子土腥味儿,得在水里养上一养才好。结果,头一天放水盆里养着了,结果,晚上就给不知谁家的猫偷吃了,把哀家心疼的够呛。”
何姑娘笑,“猫最可恶了,不要说养在水盆里的鱼了,就是挂房梁上的腊肉,也得把门关好,厨房门稍微忘一会儿,就有猫偷溜进去,偷腊肉吃。”
“对对!可恨的了不得!”俩人对猫发出了一轮声讨,何姑娘又道,“说可恨吧,家里还不能少了它。不然,老鼠又要闹腾。”
“哎,闹饥荒时,连老鼠都能饿死。”
“可不是么,听我祖母说,人连树皮都能啃光了。”
“你祖母可见也是过过苦日子的。”
“苦,我家以前可穷了。我祖母说,她小时候世道不太平,又是兵乱又是饥荒,亏得我们老家离着山近,百姓们就躲山里去,靠山吃山,好歹没饿死。后来天下太平了,才有了好日子。近来日子就愈发好了,我弟弟们都能念上书了。”
“这是皇帝几十年的仁政啊!”
“可不是么。我祖母都说,以前都不敢想能有现下的日子。做梦也梦不到哪。”
连江行云都得说,“真是不可思议。”胡太后这等糊涂人,近年昏馈的,连文康长公主都不大哄得住了,如今,竟能叫何姑娘给哄住。
不过,何姑娘恰到好处的出现,委实是神来之笔。
关键是,何姑娘竟能讨得穆元帝胡太后这对母子的双重欢喜。且,只要何姑娘进宫,穆元帝必定去慈恩宫用膳的,而且,这一餐饭必定吃的宾主尽欢。
太子妃也觉着何姑娘颇有些本领,起码在讨人喜欢上面,确有过人之处。在太子妃这些年见过的女眷中,何姑娘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嘴巴最灵巧的,就是出身,也寻常的很,但不得不说,这位姑娘的确很特别。这种特别,并不是性格与众不同,而是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这不是开在宫苑里的名花,而是一株在旷野自由自在生长的劲草。
能得两宫喜欢的人,起码不会是个傻瓜。
太子妃稍稍有些放心。
李九江的调查也颇见进展,青松明月图本就是当世名本,针对青松明月图的研究是多方面的,譬如,整幅丹青的运笔,色调的搭配,以及画中景物的布置,包括人物的形态仪容色色,各方面。
李九江此次调查,并非以上所述。他所在调查的是,明月公主在画中所有穿戴首饰,还有,画中的景物,这些都需要细致的考据。李九江再次将青松明月图徐徐展开,禀与太子妃道,“这件披帛,是前朝蜀锦中颇为有名的贡品花样,名为飞云流彩。披帛内的长裙款式为前朝宫廷中最长见的高腰襦群,至于料子,观其轻盈若飞的姿态,再细究其纹饰,应是当时有名的鸳鸯锦。鸳鸯锦在前朝颇具盛名,因这名字吉利,但凡娶妻嫁女的人家,多有用鸳鸯锦的。襦裙外的长裙,则是葡萄锦,腰间悬的玉佩为同心佩,同心佩上打的络子为蝴蝶双飞结。明月公主发间这簪,查不出出处,观其形状,是一支石榴凤鸟钗。至于明月公主身后的长栏,听说是万梅宫流芳园的景致。”
万梅宫现下是谢莫如的私产,谢莫如指着画中长杆上的凤鸟雕刻道,“的确是流芳园,但,流芳园没有茶花。”
“茶花应该是薛东篱自己添上去,薛东篱老家在蜀中,蜀中盛产山茶花。”
谢莫如微微点头,轻声道,“都在这张画里了。”
李九江道,“怪道前朝就有传明月公主与薛东篱有私情,只看这画中鸳鸯蝴蝶的,想来十之八九是真的。”
二人正在说话,太子恰好回府。
太子也跟着听了一回,深觉李九江说的在理,谢莫如却是道,“不只如此,薛东篱画此图时,明月公主应当已有身孕。”
两个男人皆目瞪口呆,这并不是两人就比谢莫如笨还是怎地,会有此反差的原因在于,彼此性别上的差异。谢莫如道,“葡萄石榴都有多子之意,所以,女眷的衣裳纹饰所用颇多。薛东篱为什么会画这样一幅画,不会没有原由。尤其这支石榴凤鸟钗,钗为双股,历来为文人用来象征成双成对之意。凤鸟钗,一般都是凤鸟灵芝钗,凤鸟流云钗,少见有凤鸟石榴钗的。这钗,怕就是薛东篱对于心中喜事的隐喻。也许就是在这种激动欢喜的情绪下,薛东篱做此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