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个时辰,医师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子,松了一口气:“总算好了,天哪,他到底是怎么折腾成这样的,我还从来没干过这么累的活。”旁边的那盆子水都已经成了血红的颜色,底下沉着稀烂的碎肉,医师看了一眼,又觉得有些作呕,连忙转过身去念叨着,“伤口发炎得厉害,估计是拖了太久没治,现在可不太容易好,这一个月内不要沾荤腥的东西,还有啊,手脚的骨头和筋脉不是裂了就是断了,这段时间不要走路、手也不能乱动,自个儿小心点。”
长安已经安静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没有什么神采。颜昊苦笑着摸了摸下巴:“我的十两金子啊……看来是亏大了。”
拓跋宏进来,急急地嚷着:“大人,还不走?五个营的人马都已经先行出发了,就剩下你和我了。”
颜昊抬头看了看沙漏,才发现早已经过了午时,当下颔首:“我的亲兵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立即动身。”
卫兵拆了帐篷,长安还是呆呆的,医师扶着他坐起来,大沙漠的烈日落在他的脸上,是一种惨淡的白。拓跋宏第一次见他洗得干干净净的样子,不免多看了几眼,脚步就迈不动了。
“拓跋。”颜昊走过来拍了拍他,“发什么呆?”
拓跋宏猛然大叫一声,拔出了大刀,倒把颜昊吓了一跳,怒喝道:“拓跋,你做什么?”
“他、他……”拓跋宏把刀对准了长安比划着,结结巴巴地道,“那个人、他是、是易铮。”
所有的士兵都僵在当场,齐刷刷地望了过来。颜昊大怒,厉声喝道:“不许发呆,准备出发,有拖沓迟缓者,军法论处。”士兵们慌慌张张走开了。颜昊回过来,一脚踢飞了拓跋宏手中的刀,敲着他的头骂道:“他要是易铮,你用刀子指着他,早就被切成肉丁了,你在这里瞎叫唤什么,扰乱军心,我回去和你算帐。”
“可、可是。”拓跋宏没了刀,更是心惊,向后跳了一步,“你看他长得……简直……”
“只是容貌相似而已,这世上多的是。”颜昊截住他的话头,“那个人已经死了多少年了。”
拓跋宏较着劲儿:“他不是人,他是魔鬼,也许他阴魂不散,又回来了。”
“拓跋宏!”颜昊终于忍无可忍,“半刻钟之内,你要是不上马动身,来呀,刀斧手伺候。”
拓跋宏连滚带爬地跑走了。颜昊叫人牵来一匹骆驼,带着长安一起骑了上去,顺手拿了件斗篷,将长安从都到脚裹了起来。
校尉在营角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吆喝,颜昊一挥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
风起大漠,黄沙漫天,火热的太阳笼罩了天空,仿佛要把人吞噬,空气都扭曲了。马蹄踏过沙砾,发出沉闷的“得得”声,伴着偶尔的驼铃,回荡在戈壁滩外。
长安虚弱地将头靠在颜昊的胸口上。颜昊抱住了他的腰,他很瘦,颜昊几乎摸到了他的骨头。“是不是很难受?闭上眼睛睡会儿吧。”颜昊在他的耳边说。
“不。”长安用微弱的声音坚决地道,“很危险、这里很危险,我不能把眼睛闭上。”
颜昊挑了挑眉,笑着:“你比我还紧张啊。”
长安忽然向左边转过头去,直挺挺地保持不动。
颜昊顺着长安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左方跟着拓跋宏,这一路上不停地朝这边瞪眼睛,被长安发现了,两个人便那样对视着。只片刻,拓跋宏便败下阵来,缩着脑袋落到后头去了。
颜昊好气又好笑,伸手硬把长安的脸扳回来:“你别放在心上,因为你长得很象一个人、一个让他害怕的人,所以他瞧你不顺眼。”
“唔。”长安倦倦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那个人叫‘易铮’,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颜昊的兴致很好。
长安似乎很费劲地想了想,低低地道:“不知道,我忘了。”
颜昊望着高高的天空,慢慢地道:“他是珈蓝的帝师、兵马大元帅,‘易铮’这个名字在中州大陆上是一个传奇,他十六岁挂帅印,率领帝国军队叱咤疆场,短短八年间从南方的古越打到北方的末纥,为珈蓝帝国征服了无数领土,从来没人能打败他。”
炽热的阳光刺痛了人的眼睛,长安眯起眼,远远地看见大漠的鹰隼掠过天空,带着呼啸的风声。
“易铮是个魔鬼,但对一个战士来说,他是最值得崇拜的英雄。”颜昊的语气里掩不住惆怅,“我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在战场上和他拔剑决一生死,可惜啊,连老天爷都容不下他,五年前他已经病死了。”
长安僵硬地举起手,哆哆嗦嗦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真的很象吗?我长得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