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火城很高,越高的地方风势越大。他转过头看她,她不动也不眨眼,他苦笑连连,“我好像从来没有抓住过机会,本来形势对我有利,却一次次因我的怯懦浪费了良机。这点我确实比不上天帝,至少他懂得锲而不舍。可我呢,我纠结于悬殊的地位,我打心底里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说完这些,反倒越发失落,他终究只敢在她听不见的时候诉衷肠,有什么用?其实他根本不是在向她示爱,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
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不知把尸虫转移到他身上,能不能换回原来的长情?
主殿里传出新城主的笑声,白焰并不惧怕给族人带来灾难,甚至有意张扬,就是为了把天帝引来。
黄昏的天色愈发黯淡了,云翳压得很低,几乎压到人眉尖上。风里隐约传来璜玦相击的琳琅声响,伏城站起身,穿过风雪,看见长街尽头有人缓步而来。紫气伴随流光回转,那人锦衣华服,总是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他暗暗松了口气,该来的终于来了。
第76章
时候到了,城中每一处的灯都亮起来,照出乱雪和狂风的走势。
月火城上有天然的结界,天帝的圆光映照,反射出一层淡蓝色的膜,这浮城仿佛一个中空的琉璃球,所有人都成了球里的玩偶。
近了,天帝一步步走来,肆虐的风雪逐渐消散,厚重的云层也被涤荡。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血色的月亮,突兀地高悬着,没有星辰相伴。
天帝的喜怒和天道相通,那么现在的天象,代表了他怎样的心情呢?
白焰负着手走出来,抬眼看了看天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这位有定力、精算计的天帝陛下,总算尝到剜心之痛了吧!天象就像卦象,掷出来便一目了然。他心情颇佳时朗日晴空,略感郁闷便乌云万里。眼下的血月,可是代表了天帝内心的扭曲,或者说已近走火入魔?七天的五内俱焚,日子很难熬吧?如今见到那个念念不忘的人了,感觉如何?
他饶有兴致地观望,看见天帝走到玄师面前。他想象过这位至高无上的首神面对变故,会表现出何等的惊慌和悲痛,他期待从他脸上发现哪怕一点点无措的表情,谁知连半丝都没有。他只是看着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谁也不知道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巨浪。他仔细盯着这张脸,目光几乎凿穿那层坚硬的皮甲,直达灵魂。他彷徨,不知这躯壳内是否还住着他的长情。整整七天,他发了疯一样没日没夜地寻找,最后她终于现身了,居然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想哭,但不能,他是天帝,是天道,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不能在宵小面前流眼泪。可谁能体会他现在的绝望?他的心支离破碎,只有靠握紧双手,靠指甲狠狠抵压掌心的痛,才能忍住哭的欲望。
黄粱一梦后,他的整个世界被颠覆,所有不如意集中起来,他熬过了她的嗜血嗜杀,六亲不认,本以为那已经是极致,没想到更大更毁灭性的打击还在前方等着他。
心上伤口血肉模糊,有人致力于撕开它。四不相笑得很含蓄,“天帝陛下,玄师你应当是认识的,不需要我再介绍了吧?”
天帝调转视线看向他,没有必要和他多费唇舌,只是启了启唇道:“今日你必须死。”
天帝话音才落,无云的天空绽开赤红的闪电,那闪电编织成网状,奔涌着遍布穹窿。雷电一向是问心有愧者最害怕的天谴,加之这种异象万年难得一见,天地之中不管人也好,神兽妖魅也好,自然不免惶惶。
白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也就是那一瞬,天帝的钧天剑出鞘,庞大的神力凝集于剑首,破空向他袭来。他不由冷笑,天帝陛下不会以为他操控玄师,仅仅是为了有趣吧!
不需要他自己动手,自有对付天帝最奏效的武器。他屈指横在唇前,吹出抑扬顿挫的音潮,在天帝佩剑携带万钧雷霆杀到前,一道人影飞速闪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长情忽然出现,天帝虽有准备,也还是措手不及。翻腕勾挑,剑锋中途指向天际,四不相侥幸逃过了一劫,接下来便成了他和长情的战斗。
没有思想的人,战也必定是死战。她不用兵器,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一掌劈来,他下意识收剑,以掌接她攻势。阴冷强大的内力还是其次,她的周身硬得像铁,若是钧天劈下去,恐怕能溅出火星子来。
天帝内心惊动,近身肉搏时相距不过两三尺。借着错身而过的当口,他低呼了声长情,“是我,你的灵识可还在?看看我!”
没有用,这一声呼没能唤醒她,反而激发她的怒火。她甩动长臂向他攻来,关节僵硬,行动之间咯吱作响,仿佛下一刻便会折断。他怎么能够认真和她对战?他想放下兵戈,想去抱她,可她浑身长刺,不由他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