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但也不容别人挑衅。袖下的手紧紧握起来,如果他再出言不逊,她可不敢保证会不会一拳砸过去。
“山精野怪,也敢调侃上神?”她冷冷望着他,“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来我龙首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说!”
结果黑衣人好整以暇抚了抚衣上的褶皱,淡声道:“上神不知自己灵力渐弱是什么缘故,迟钝一词难道用得不贴切么?”
长情当然不承认,“谁说我灵力弱?我不过未使全力罢了。”
“是么?”黑衣人一哂,“刚才我可是亲眼所见,上神何必为了顾全面子而扯谎。看守龙脉的差事,上神做了一千年,难道不是驾轻就熟的吗?适才上神运力,是否感觉力不从心,我不说,上神心中自然有数。上神是伴随王气而生的,天命钦定的守护神,结果竟无法奈这龙脉何,上神想,究竟是什么缘故,削弱你天生的神力?”
长情被他一针见血的话弄得很难堪,就算她百般维持,正如他说的,运转不起神力来,自己心里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慌得很,只是不敢往那上头想。结果面前的人调开视线,漫不经心道:“这龙首原恐怕不再需要上神了,天帝严明,上神放跑无支祁犯了天规,他岂能容你继续留在生州看守龙脉?”
果然不能了吗?长情抬起手,茫然看着自己的手掌。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像她这样无甚大志的人,只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够了。现在这地方不属于她了,天帝剥夺了这份权力,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失落归失落,这个半道上跳出来的人却实在可疑,“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分析别人的命格分析得头头是道,可算过你自己今天会不会挨打?”
龙源上神不是好惹的,嘴里说完,掌间便寒光闪现。
黑衣人知道她要动武,抢先一步举起了两手,“上神息怒,我此来不是为了打架,是来为上神指点迷津的。”
长情听了这话,勉强把出鞘的曈昽剑收了回去,将信将疑地审视他,“为我指点迷津?你最好别胡扯,要是信口雌黄,我一个罪神,不在乎手上多条人命。”
那黑衣人倒很有大将之风,并没有被她的话震慑住。潇洒地扬袖抱胸,自恃长得高,连俯视的动作都带着轻蔑的味道,“上神前两日不是去过凶犁之丘么,当时龙神云游在外,上神并未见到真神。”
“这和尊驾有什么关系?”
提起凶犁丘之行,就让人胸闷得厉害。她活了上千年,难得出趟远门居然被骗了,传出去简直有辱名声。不过这件事的具体细节,除了云月没人知道,那么这人的来历就值得深究了。
“莫非……尊驾从凶犁之丘来?”
黑衣人终于露出了一点赞许的神情,“本座伏城,是龙神驾下摄提,随龙神巡狩四海,行云致雨。”
自从有了上回的假龙神,长情对这种自报家门的人都将信将疑。所以这个自称摄提的人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只有天知道。
姑且算他说的是真话,“但不知摄提为何屈尊来见我?我闯了大祸,龙神应当怪罪我才对……”
伏城道:“因为有人假冒龙神诓骗同僚,这才致使上神取下铜铃,放走无支祁。相较上神的过失,那个冒名之人才是真正罪大恶极。龙神此番捉拿无支祁是小事,找出这幕后之人才是重中之重。上神何不趁此良机将功折罪,将来凌霄宝殿上,也好向天帝陈情。”
长情听他一番话,差点感动出两眼泪花来。
上苍可怜她,没想到这龙神这么讲道理,不因她办了蠢事,而把罪过一股脑儿全记在她头上。她本来以为自己没救了,见不着一个大人物,还被雷神追着劈。结果就是那么好命,龙神慈悲为怀,可以给她补救的机会。
她心潮澎湃,正要好好感激一下这位摄提,转念一想,忽然又发现了说不通的地方,“我并未向凶犁丘的人说过被蒙骗,摄提是如何得知的?”
伏城牵唇一笑,“上神的心声,不是都在自怨自艾里发泄出来了么。这朗朗乾坤下,哪有什么秘密可言,所以上神的不平,龙神都已知道了。”
长情慢慢点头,“如此说来,就算我没有面见天帝,他老人家应当也已洞悉一切了吧?”
伏城沉默了下,半晌才道:“天帝是主宰万物的首神,只看结果,并不在意过程,更不会因情有可原,轻易放过犯错之人。所以上神要洗清冤屈,就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你的灵力会越来越弱,直至被人取而代之。”
说到取而代之,长情就很崩溃。崩溃之余发现官做得越大,越不近人情。天帝可说是万人仰望的存在了,但真正心服口服的又有几人?她气愤地想,其实她这种底层毛神也是很管用的,怎么说群众基础才是实打实的底气嘛。可惜人家天帝陛下根本不在乎一个小神的生死存亡,获了罪至多换人,实在让她觉得很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