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方江面辽阔,水气氤氲,聂隐娘不由担心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王仙客舒舒服服地坐在炉火前,仿佛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他从鼎中盛出一碗热汤,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甚是陶醉,过了良久才将那口气呼出,道:“哪里也不去。船上有足够的食物,我们只用在这江上吃好穿好,再睡上几天大头觉,那疯婆子找不着我们,自然会找别人去杀,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某个更厉害的角色解决掉了。”
聂隐娘微微冷哼,道:“好个如意算盘。只不过主人的期限只有一个月。过期之后,我们个个都要死。”
王仙客悠闲地拿起玉勺,在汤中搅动:“多躲一天,总是多好一天。等月底我们上岸的时候,说不定其他人都自相残杀了个精光——这就叫不战而胜。”
聂隐娘笑而不语。一则他说得也有些道理,二则她也乐得在此处养伤。如今她的气息已经略能运转,估计不出三天,就能大致复原,那个时候要去要留,就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了。
王仙客得意之极,将碗高高举起,递到嘴边,大大的喝了一口,刚刚入喉,却又立即喷了出来。苦着脸大声道:“不好!”
聂隐娘愕然道:“怎么了?汤里有毒?”
王仙客将汤碗随手往坐毯上一扔,不住敲着自己的头:“不好,不好,我突然想到,这几天那疯婆子的确可能被人干掉,但小娥呢?她也在修罗镇中,岂不是一样危险?小娥是我孪生妹妹,武功理应比我更低才对,那她被那疯婆子或者别人杀死的可能岂非更大?我真糊涂,怎么把这件事都忘了呢?”他懊恼地抱着头,在船中走来走去,不住念叨:“她被别人杀死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行,我一定要回去找她!”说着向篷外甲板冲去。
江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暮雨纷纷,落日横斜,远处江树离离,阴云垂布,衬得光景甚是凄凉。
王仙客正要去取船舷边的竹竿,却被聂隐娘一步抢上,夺在手中:“做什么?”
王仙客脸上一片狂热,道:“快,掉转船头,回去救小娥!”
聂隐娘断然道:“不行!这个时候我们都重伤在身,重回修罗镇正是自投罗网!”
王仙客癫狂的脸上立即露出狰狞之象:“你敢阻拦我?”
聂隐娘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救出小娥,谁敢阻拦我就杀了谁!”王仙客一声怒吼,宽大的红袍被真气鼓荡,在风中猎猎飞扬,看去整个宛如一头狂怒的狮子——一旦从沉睡中醒来,立刻恢复了杀戮者的本来面目。
聂隐娘微微一笑,寸步不让:“我倒很想看看,传奇中第一等的守财奴刺客,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王仙客更怒,骈指当胸一划,一道凌厉的剑气顿时向聂隐娘恶扑而来。
聂隐娘将手中的竹竿在水面轻轻一点,身子如落花一般向后腾起,轻轻落在船篷上。王仙客追上一步,身形一动,顿时剑气纵横,向聂隐娘攻去百余下。
聂隐娘居高临下,运竿为枪,却是以快制快,瞬间也还击了百余回,足有丈余的青竹竿,宛如腾空蛟龙一般,将蒙蒙细雨舞成大片水雾,在两人间筑起一道牢牢的屏障。
王仙客有些烦躁,将剑气催到极致,就见无数道狂猛的剑气分上、下、前、后、左、右六路,向那团屏障一阵猛攻,风声嘶吼,那道水屏被撕扯得扭曲变形,但又渐渐恢复,终究没被洞穿。
两人重伤之下,都已是强弩之末,王仙客少了无双剑而以剑气伤人,聂隐娘不用飞血针而以竹竿御敌,又再打了个不小的折扣。论伤势是聂隐娘重些,但她居高临下,占了地势之利,配合丈二竹竿施展开来,真是寸长寸强;而王仙客伤及心脉,内力大损,剑气便很难运到一丈之外,加上聂隐娘只守不攻,一时倒也打了个平手。
日光渐隐,雨却渐渐下得大了起来。江面广袤,凄风冷雨,云脚低垂,看去甚是萧瑟。
聂隐娘握着竹枪,微微有些喘息,却依旧笑道:“你再不出绝招,只怕再打两个时辰,也不会有胜负!”
王仙客怒道:“什么绝招?”
聂隐娘笑道:“名为无双,实则有偶。你使的本为双手之剑。所谓无双剑,也是一雄一雌,一长一短,雄剑你时时配在身上,雌剑藏在袖底,却绝少出手。双剑合璧,正是你的必杀绝技。想来红线就是不知道这个秘密,才让你有了跳涧逃跑的机会。只可惜,这个秘密被写在了你的名卷上,又恰好被我看到了。”
王仙客一面抢攻,一面怒道:“你看到了又怎样?”
聂隐娘道:“如今你双剑都已失去,但剑招却还记得。你既然能以指为剑,也一定能空手用出这招必杀绝技来。要想胜我,就别再藏私,否则这满船珠玉,就都是你的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