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已不必再去杀人了。然后他的目光抬起,深深看了遮罗耶那一眼:若是你今夜不死,到华音阁来找我,我必定为你准备一把特别的名剑。他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遮罗耶那怔了怔,道:等等。你既然是华音阁的人,难道不去参加洞庭大会,争夺武林盟主了么?

武林盟主他念着这四个字,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你们自去争罢。

遮罗耶那愕然,道:你是

那人转身离去,阵阵枫涛、浓浓夜色,仿佛都只剩下一个声音: 卓王孙。

武林第一才女卿云曾出过一个对联,上联取自《史记信陵君列传》:佳公子,求对一江湖上有名的人物。答案就是卓王孙。

卓王孙有名没名?江湖上无人愿意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太过愚蠢。近年来天罗教横扫江湖,所向无敌,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华音阁却韬光养晦,不问世事。然而即使这样,天罗教也从不敢冒犯华音阁,其实力可见一斑。

华音阁主虚席十余年,自从卓王孙存意问鼎之后,就没有人敢存觊觎之心了--只是因为每个人都自惭形秽,不敢跟他并列。

而且他还很年轻。

他正是丹真一心一意辅佐的,武林盟主的候选人,也是吴越王提醒遮罗耶那,要一心提防的人!

然而丹真没有想到,中途竟然杀出个番僧遮罗耶那,更没想到的是吴越王竟会暗中安排他到此阻击卓王孙。

一战之下,卓王孙虽然胜出,但他本为杀人而配的名剑葬身枫林。于是,他也飘然离去,将本已安排妥当的盟主之位弃如弊履。

这难道真的只是机缘巧合?还是如柏雍所言,步剑尘和丹真定下这个约定,却并非真心促他成就,乃是另有所图?又或者,武林大会上还有某种众人尚未知晓的危险?而卓王孙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借此一战,远祸而去?

无论如何,丹真所苦心安排的一切,就在这飘然舍去的一转身中,丧失殆尽。或者,没有人能想到,这辛苦经营,几达数年,牵扯进无数江湖名流的计谋,就在卓王孙这一转身中,尽皆付诸流水。

卓王孙,或许也只有他,能够如此不顾这神明的眷顾。

如今,这扑朔迷离的缘又将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呢?万方觊觎的武林盟主之位,到底会落入谁手?

遮罗耶那脸上闪过一阵痛苦之色,他强忍至此的一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他败了,但并不是败在《梵天宝卷》下,这个他清楚地知道。他该怎么做?就此回天竺?遮罗耶那脸上神色变幻,终于踏出了一步。就算死,他都要去赴这武林大会,找到《梵天宝卷》,这小小的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枫林并不大,出去后,眼界开阔,就是洞庭湖了。湖心灯火辉煌,武林大会,已开始多时。

第八章 金波微吐洞庭霜

除了武林大会上堂而皇之的攻讦声外,洞庭湖上一片宁静。月光拂过水面,仿佛水鸟度过后飘坠的羽毛,并不曾惊起任何的涟漪。那湖面也正如一块巨大的琉璃,将月光吸纳,再从最深处缓缓释放出来,湖面粼光彩晕,交相辉映,腾光返照,照得人肝胆皆冰雪,恍如置身地底那条未染俗世尘埃的冥河忘川。

凌抱鹤仰头望着那清冷的月色,似乎看得痴了,浑然不知郭敖跟在后面。渐渐船行至洞庭南岸,一片荷花荡中。深秋荷叶都已枯萎,只剩下干黄的枝茎,根根挺立着,犹如鏖战后的古战场。波声渐小,凌抱鹤的船住了,他突然道:偷偷摸摸地跟着,这不是郭剑神的作风啊。

郭敖苦笑。原来他早就觉察,却并不作声,直到此时才说破,当真可恶之极。既然给他识破了,那也不用再遮掩什么。郭敖纵身跃起,窜到了凌抱鹤的舟上。八步赶蝉的轻功妙绝天下,那小舟只是微微一沉,并不晃动。凌抱鹤目中露出一丝赞赏的眼光,淡淡道:郭剑神一路跟着在下,可有什么企图?

郭敖冷冷道:天罗教一贯鬼鬼祟祟,我来看看你要施展什么阴谋。

凌抱鹤笑了:湖面空阔,我能施展什么阴谋?

郭敖哼了一声,道:那你为甚不进入会场,却行到这里来?

凌抱鹤脸上的笑容微动,注目郭敖,缓缓道:我们都是学剑的。

郭敖冷冷不答。凌抱鹤并不生气,道:剑贵于诚,我并不瞒你,我的确有阴谋--你看你的脚下。

郭敖没有低头,他只是将剑气探下,眉头却不禁一跳。船舷漆黑,在月色下毫不起眼,但剑气下探,却骇然发现那船舷竟然是活的,这一惊之下,急忙低头查看,却见脚下蜿蜒扭折,那只踩在脚下的船舷,竟然是由无数条极细极长的乌蛇组成了。那些蛇见郭敖低头,纷纷昂首吐信。咝咝发威。郭敖剑气轰然喷薄而下,在那些蛇身上一划而过,身形暴起,闪到了乌蓬顶上。那些蛇也不知是什么异种,郭敖剑气如此强烈,却只斩断了三四根,登时腥臭之气四溢,呛得郭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