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要做法事超度,她去寻皇太后,太后答应吩咐底下人安排,在华山王府办一场水陆道场。刺史太常贞的幼女八岁,前几日染病死了。太后心疼百年,怕他在底下一个人孤凄,打算置办聘礼着人上司州下聘,纳太常氏为妃,给他结一门阴亲。
“母亲想得周全,这样百年就不会寂寞了。”弥生很高兴,盘算着也要准备点东西随葬。
太后呷了口茶汤,垂着眼皮道,“我不单是为了百年,也是为了你。”
弥生有些诧异,“为了我?”
“你一直惦念他总不是个事儿。”太后叹息,“他这一走,咱们心里都很难过。转念再想想,大邺社稷为重,你我都不是平头百姓,先有国后才有家。死了的总归是死了,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你和圣人闹,闹得再凶百年也不能回来了。还是好好过日子吧!这段时间朝廷里忙,他要各处巡视。我想着既然他力排众议册封了你,下回往南赵郡你就随扈吧!伺候好他,有了他,大邺才能大定,咱们这些后宫女子才有安身立命的地方。再经不起颠簸了,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越换越动荡,这是治国的大忌。”
弥生俯首,“母亲说得是。”
“快些修成正果吧!”太后斜瞟了她一眼,“夫妻之间的感情要经营,你对他好,他愈发的疼爱你。你是善性的孩子,也许并不适合宫廷里的生活。可是既然嫁了慕容氏,就要学会宽待。因为你的夫主注定不是个平庸的人,他心怀天下,是万民主宰。皇后母仪天下,曲尽和敬是女子的美德,这点要牢记在心。”
太后的话说得不轻不重,该触到的痛筋都拎了一遍。弥生心里明白,死者已矣,上了年纪的人见识得多了,什么都看得开。对拓拔太后来说,葬送几个孙子没什么,守住大邺的基业才是最要紧的。所以别扭可以闹,闹过之后就作罢,邺宫里容不得拉锯战。没有哪个做母亲的会真正记恨自己的儿子,心疼起来无条件妥协,媳妇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弥生深知道,这里有太多掣肘的细节,关乎她和整个谢氏的利益。她欠身应个是,“我太小孩子气,叫母亲为我cao这些心,是我的不孝。”
拓拔太后有了笑模样,拉她近身来,在她手上拍了拍道,“他一心向着你,这么大的岁数,别人家孩子都会握槊了,他如今膝下仍旧无子。我劝他充实后宫,他说什么都不答应。我没法子了,如今全靠你。皇后肩上责任重大,从今日起就用进补的方子吧!把身子养好,别再远着陛下了。男人憋着不成,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得疏解是要伤身子的。”
弥生脸上热辣辣烧起来,这种闺房里的话还要长辈耳提面命,实在坍了大台。她扭扭捏捏嗯了声,“母亲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和陛下……我们……”
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讪讪窒住了口。太后笑容越发大了,“我知道你们好,先前的不如意都让他过去吧!现在起从头开始,我估算着他今日回銮,你备了酒菜把他迎到你那里去。小别胜新婚,两个人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结。捋顺了,后头的路就好走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没什么可推脱的了。从昭阳殿辞出来,眯眼看,午后的太阳在天上煌煌照着,转暖了,风也没了棱角。
眉寿搀着她嬉笑,“皇太后说得有理,回头婢子就着人置办去。还要准备香汤,殿下净了身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圣人见了一定很喜欢。”
弥生不太好意思,含糊道,“没个准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回来。”
元香笑道,“这还不容易么,派个内侍上城门上候着去,看见法驾就赶紧回宫禀报。”
她们很热络,比她还上心。弥生不说话就算是默许了,虽说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但是所有人都劝她,如今都惊动了太后,她再端着就显得忒不识抬举了。女人发脾气,发起来一阵子,没有一辈子的道理。再说上回把他抓得血ròu模糊,她事后想想很觉愧疚。他本来就有刀伤鞭伤,现在又加上她干的好事,脱了衣裳身子大概没法看了。
他封她为后,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自宣读的圣旨。庙堂上反对的声音不少,都拿她侍奉过先帝做借口。小郎娶寡嫂,民间都不通行的荒唐事,怎么能发生在帝王家?他做了皇帝,有他不容质疑的威严。他说慕容鲜卑收继婚本来就屡见不鲜,民间法度当改则改,兄死弟收有何不可?皇帝金口玉言,没有人敢反驳。她受了金册金印,时隔半年终于重又搬回了正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