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滚水煎熬似的,她就在里面,谢大妇横梗着不让见面,咫尺天涯简直生不如死。沛夫人是弥生的母亲,他口口声声叫她大人,便是拿她当岳母的。若是话说得重了对不住弥生,可她这样阻挠着也不是办法。他到底耐不住,心里着急,面色一时冷下来,只道,“大人是知道的,但凡我要做的事,没有一样做不成。大人别逼我,免得闹出来,大家脸上难看。”
他这是恐吓?横竖他贤名在外,不怕人作践。难不成还打算反咬一口?
“殿下是要逼奸?”沛夫人铁青着脸看她,“殿下是君子,君子便做这样不顾廉耻的事么?我谢氏虽不济,也不会坐看着女儿任人鱼ròu。”
弥生的脾气其实和她母亲很像,同样的吃软不吃硬。既然没办法像口头上说的那么强硬,只有迂回渐近。他忍气吞声的揖手,“大人误会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大人也曾年轻过,定然能够体谅我现在的心情。看见她和二王那么亲近,我的心都要抻开了。我没有别的图谋,只想见她一面。外头人多,我没法子接近她,如今是看大人在,才斗胆来求大人。大人是吃斋念佛的善人,好歹救救我吧!”
他越说越下气儿,到最后几乎要跪下来,唬得沛夫人忙一把担住了。暗里也替他难受,情这东西太熬人。年头上他来阳夏,何等的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再看看眼下,确实是六神无主可怜得紧。她喟然长叹,“放你进去也不是不能够,有一条你得答应我,只管说话,不许动她分毫。我就在外面听着的,你要是有半点不尊重,别怪我顾不得脸面,毁了你的基业。”
这话在他听来是既难堪又无奈,像这么被个外姓人警告,真是自打出娘胎以来头一次。可是别无选择,要见她,就得打这儿过。他忍ru道是,方穿过穿堂往后身屋里去。
弥生还在对着那方鸡血石印章愣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割舍不下,明明连人都放弃了,还留着东西做什么?大约只是对往日的一点眷恋吧!毕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足够留待下半辈子咀嚼回味了。
她抚了抚章面,无咎两个字笔力雄浑,比那三体石经还要用心思。想起刻章的时候就觉得可笑,她的刀法上不得台面,又很具有大无畏的精神,冒死刻了个叱奴,还刻得很糟糕。刀头打滑挖掉了一捺,字都不成字,亏他还带在身上。
她低下头,慢慢把印章卷进帕子里。不无遗憾的想,如果没有那些算计,他们一路顺风顺水的走下去,该多叫人欣慰啊!可惜了,再无可能了。
又去开屉子找她的金奔马,那是她及笄的时候他送的贺礼。原先是一对,后来单拆了一个给她。她吊起那细细的缨绳就光看,看着看着洇洇落下泪来。只恨自己记性好,不该记住的记得那么清楚。站在那里思量了一会儿,重又抖出印章放回原处。这些东西不该带走了,带走了又要空自牵挂,与自己不利。
那么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撑住桌沿缓了阵子,转过身准备离开,却看见他掖着广袖立在门前。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阿娘居然会放他进来。他又要做什么?她戒备的看着他,“夫子有事?”
“你一定要这样么?”他把视线调到案上,“我送的东西,一样也不带走?”
她嗯了声,“你的东西都留下,我就不亏欠你什么了。”
他走进来,走到她面前,“你从来不亏欠我,是我亏欠了你。”说着,试图去碰触,“昨夜都顺遂么?他有没有为难你?”
她让了让,颇有些反感,“这与你有什么相干?你也晓得他这个人,就是吃了哑巴亏都不言声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善性的人,没有为难我,可是我却没脸面对他。我原本坦荡荡处世,如今畏首畏尾,都是拜你所赐。所以请你离我远些,算是顾念我了。”
他脸色灰白,气得不轻,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他是好人,我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可是就算我再坏,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难道要我挖出来给你看,你才能相信么?”
她撇开脸冷笑,“学生无德无能,蒙夫子不弃,做了两日夫子手上的棋子。如今晋阳王已死,二王对你也构不成威胁。哪天你想篡位夺权,必然不费吹灰之力。论理说我也该功德圆满了,夫子还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还有什么可供夫子索取的?”
她说话再不留情面了,那些掩藏的隐情像撕掉了皮肤的肌ròu,鲜血淋漓暴露在空气里。他意气起来,皱着眉道,“你的人,我要不够,这样回答你满意么?我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你等的可是我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