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很少出门,更不知道晋阳王府在哪里。看车直向西赶,将到金明门时又右转。探头一张望,原来已经到了金墉城附近。
晋阳王是圣人第一子,朝野内外名头响铛铛的大人物。权势滔天,府邸自然也是极尽华丽的。越过高高的门楣,内宅飞扬的单檐庑殿顶像雄鹰伸展的翅。人字斗拱下攒着精美的彩绘,连大门前的基柱都雕成宝装莲花纹。这样的规格是一般亲王用不起的,简直比皇城大内差不了多少。
她暗暗吐舌,僭越呀!圣人还未册立太子呢,他却俨然以储君自居了。难怪常听师兄弟们说大王琮骄矜自负,人活得太张扬了有什么好处呢?处处树敌,叫人追杀。相较之下夫子就踏实多了,翩翩浊世佳公子,恭勤慎密,进止都雅。万丈光芒都掩盖在温润的外表下,偌大的皇族中,俨然是一股清流。
弥生自己倒要笑,她想起个民俗来。说东西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这比喻用在她这里不算贴切,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觉得她家夫子是最好的,不单慕容氏里,甚至整个大邺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当然了,如果能对他再慈爱些,那就更无懈可击了。
她这么胡思乱想着,乐颠颠下车追上夫子。夫子低头看她一眼,眼神明亮洁净,像三月里温暖的阳光。
他说,“跟紧些,别走丢了。”
她刚要点头,却发现他在她指尖盈盈一握,旋即放开。她怔了怔,仿佛是个错觉,分明清晰的,但又有些不知所起。她蜷起手指,广袖在身侧水浪一样的拍拂。再抬起眼,他由王府里的家奴陪同着,已经渐渐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学后面的小码头~~
☆、尘起
“殿下仔细脚下。”内侍殷勤道,边说边呵下腰,仿佛九王一脚踏空,他就立刻横躺下来做垫脚石似的。
慕容琤敛袖而行,一头问那内侍,“大王眼下可好些了?”
那内侍应个是,“宫里医官来瞧过,开了药,照方子吃了五六副,眼下好多了。只是还水肿,膝盖头子粗得穿不上裤子。医官说了,再看十来日。若是十天后还不能消肿……”左右觑了觑,低声道,“只怕那腿就废了。”
慕容琤嗯了声,“其他王可都来过了?”
“广宁王殿下还未曾。”内侍又压了压嗓子,“大王心里不痛快,来过的一个都没给好脸色。不过敷衍几句,便糙糙打发人去了。”
慕容琮猜忌心重,如今受了重伤,在他看来那些虎狼兄弟个个都很可疑。个个为了争夺皇位,都存着心的要害他。所以不待见众人是很正常的,横竖他是嫡长,就算再孤高,旁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六王什么时候来的?”他边问边回头看,总担心她晃神走丢了。时不时的关注下,见她跟在后头才放心。
内侍道,“大王回府第二天来过,也没坐多会儿,借口营里cao兵就走了。”
他缄默下来,穿过月洞门朝内苑去。才过门槛,金池边上远远有人快步迎上来,cha秧打拱道,“殿下来了?小人才得着消息,没能到门上迎接殿下,真是罪该万死!殿下快里面请,大王在洵圩园里呢!”
那是晋阳王府的大管事吉甫,油水捞了不少,膀大腰圆,比王爷还像王爷。平素在手下人面前不可一世,见着皇亲国戚就成了孬种。当初七王和十王看他不顺眼,把他堵在巷堂里朝他身上撒尿。他哭哭啼啼同慕容琮告状,弄得兄弟间险些反目。
慕容琤看他一眼,半带玩笑道,“几日不见管事,福泽越发深了。”
吉甫唯唯诺诺,“殿下这是折煞小人呢!小人是做奴才的,能有什么福泽。只盼着大王好,小人在边上尽心服侍着,就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好运道了。”
家奴么,总忘不掉时刻表现他的忠心。慕容琤一哂,“你辛苦了,他日大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吉甫是个滚刀ròu,大脸笑成了花。见fèngcha针的献媚,“都是小人分内的事,小人万万不敢邀功。横竖九殿下知道小人的孝心,就算将来大王叫小人去刷茅房,还有殿下记着小人的好呢!”
慕容琤不屑与他耍嘴皮子功夫,别过脸去,朝金池那头望了眼,“王妃可在么?”
吉甫道,“这会儿和也在园子里,刚服侍大王用过药。”
她走得实在是慢,他不得不停下步子,不耐道,“你可走得动?可要我叫人来抬你?”
弥生被他喊得吓了一跳,忙赶上去跟随在他左右。心里只是掇怙着,夫子连庞嚣都没带,偏带她一个,莫非真的有意要把她塞给晋阳王么?她开始有点怨恨夫子无情了,人家有嫡妻,就算以后御极也轮不到她做皇后呀!难道男人都比较疼爱小老婆,她还有晋封的希望?可是晋阳王对她来说年纪太大了,三十一二岁,九成是腆着肚子,胡子拉杂的模样。她自己想想就害怕,脚下迟疑着,迈不开步子。眼下倒开始后悔,真要是这样,还不如嫁给王潜好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