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话,慢慢退回圈椅里。鬓角两侧绶带低垂,衬着那雪白的袍襦,红得夺目。
她站起来,歪着脑袋看了他半天,“夫子,大将军有了年纪了,学生今年刚满十五。”
言下之意是嫌晋阳王老么?慕容琤笑起来,“你选婿有那么多要求?胖的不要,老的不要,那你要什么样的?十七八岁的翩翩少年郎?”
她很认真的考虑了下,“也要看合不合眼缘的,太年轻的处世不老道,为人轻浮又不好。”
他敛尽了笑意,哦了声,“要入你的法眼果然不易,那么我呢?我这样的可行?”
弥生倏地一颤,心头砰砰直跳。暗道夫子这玩笑开得过了点,她年轻轻的小姑娘,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调侃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搓着手讪笑,“夫子别拿学生打趣,夫子是人中龙凤,学生可不敢肖想。”
慕容琤挑了挑眉,“我只问你瞧得上我这样的人么,又没有别的意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一手支着下颚,状似无意的冲她飞了个眼色,“莫非你当真对我有想法么?”
她垂着两手立在那里,满脸的呆若木鸡。怎么回事?是她哪里说错了吗?她明确表示不敢肖想的,是不是夫子不小心听岔了?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她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急于撇清,语气自然就没那么温煦了,一迭声道,“不是不是……学生对夫子只有敬仰,绝无其他不纯良的念头。夫子是天上的太阳,学生直视都怕晃眼,哪里敢有其他!学生一片赤诚,苍天可鉴呐!”
慕容琤不耐烦,拧着眉毛道,“不过说笑,你这样认真干什么!天色不早了,早些安置吧!”
夫子拂袖而去,弥生回过身恭送他,看他摇摇曳曳走远了,这才两手一兜捧住了脸。手里里滚滚烫,她自嘲的笑笑,她的蠢相大概都落在他眼里了。这还不算什么,如果夫子真的有意要把她配给晋阳王,对她来说岂不是灭顶之灾吗?一个三十多的半老头子,年岁几乎要赶上父亲。她嫁郎子是要嫁真心相爱的,可不是为了再找个阿耶来管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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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户
载清仍旧对夫子惩戒弥生的事感到不解,两个人座位靠得近,他进了学堂就在边上探头探脑。博士在上面讲解《隶续》,他在下面踢弥生的凳子。见她不搭理他,越性儿探过身去扯她衣袖。她转过脸狠狠瞪他,恰巧被授课博士看见了,嗓子清得震天响,“张载清,谢弥生,你两个要捣乱就给我出去,没的在这儿打搅别人。”
载清正不愿听他老生常谈,拉着弥生就往外走。弥生唉唉的喊,直到了西边的角亭前才停下。她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在两人之间划了条线,“喏,楚河汉界!从今天起离我三尺半,否则就别同我说话。”她低声道,“夫子要骂的。”
载清这才明白,“那昨天罚了十遍《出师表》,为的也是这个?”他啧啧道,“夫子是瞧你没个女孩模样,也替你着急呢!若不调理好,将来夫主是要嫌弃的。”
她白了他一眼,“我今早听见魏师兄和庞师兄说话,好像是太学要收女学生了,有没有这说法?”
载清点了点头,半边屁股搭在石碑上,“朝里有人具书上表,说大邺如今和前朝不一样,天家女眷也是凤子龙孙,公主们单养在深宫里做女红,弄得和民间女子没有两样了。应当到太学里习学,夫子身为太学祭酒,又是公主们的哥哥,专开个女学也是易如反掌。”
弥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说来,要男女混在一处?夫子这样严厉,定不能答应!”
“怎么能混在一处!南边的半个园子不常用,另外隔开就是了。人家拿你说事儿,既然门下有女学生,也不在乎多带些。夫子那里不好推脱,当然要答应下来的。”载清咧着嘴笑,“公主进学,还少得了那些到年纪待选的名门闺秀么?定然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如此甚好,往后读书有奔头了,我这枯萎的人生才有希望开出花来。”
弥生啐了口,“你才多大的年纪,就想着要娶妻?人家夫子都二十五了,还孑然一身呢!”
载清不理她,小眼睛里精光四射,“你不懂,夫子是什么出身?莫说二十五,就是五十二也不愁没有女人投怀送抱!嗳,我听说你要住进乐陵王府了?是夫子的意思?怕你宿在太学不方便么?”
弥生道是,“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以后和夫子一道上学,一道回府……”她抱住头嚎了声,“夫子怎么样你是知道的,我这下子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