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忠行满眼杀气:“属下刚要查问,便有人死了。”不用说,死的这个就是向定北侯放箭的人,“此人虽是杜监军带来的,可有人看见他曾与周千总有过交往。”
杜监军是杜内监的远房侄子,乃是皇帝的人,按此推断,他带来的人,自然也是皇帝的人了。
沈数的手指在腰间刀柄上紧握了一下,良久才慢慢松开:“传出消息去,就说舅父伤重,昏迷不醒。”
殷忠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定然会有人来探看……”
“有一个方子……”沈数放低声音,“服了,人会昏睡如死。”这其实就是一个麻醉方子,做大手术才用的,是桃华在丁郎中的麻醉方子上改进而成,这次他来西北才带过来的,因为制成较为困难,尚未大面积应用起来,没想到现在倒恰好派上用场。
殷忠行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方子。若是别的郎中拿出来,他定要疑虑一下——是药三分毒,此药人服后能昏睡如死,可见药性极烈,难道心智便不会受损?不过现在沈数一说是桃华的方子,他便立刻放下了心:“属下这就去安排!”
定北侯如今虽然还是西北第一人,但其实西北军中已经有相当一部分被朝廷派来的人接管,所以虽然主帅重伤,下头的各项军务仍旧还在进行。
首先当然是统计战绩了。蛮王伤重逃走,他手下的左右贤王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左贤王在逃跑之时被沈数追上,两人硬拼十几回合,沈数将其斩于马下,身首异处。右贤王在乱军中被射伤一条腿,马又滑倒,不偏不倚将他压在下头,没等爬出来就被后头赶上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至于下头的各个小头领,被杀被俘的就更多了,算算连生俘加砍下来的脑袋,竟有十二三个北蛮贵族将领,其余普通斩杀的北蛮兵士则不计其数,若再加上伤重逃跑可能死在路上的,怕是少说也有四五万人之众。
如此看来,这一仗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胜。须知北蛮兵马精锐不过七八万人,这次一举歼灭一半之多,足以保证北蛮人五年之内无力再大举进攻了。
如果没有主帅重伤,现在整个西北都会比过年还要欢腾,然而如今,即使是说到论功行赏,也蒙着一层阴影,似乎总是高兴得没有那么彻底。
要说论功行赏,沈数斩杀左贤王,当然是大功一件。因为蛮王是中了流矢,且未当场死亡,而右贤王又是被一群人捆上的,功劳不能算在某一个人头上,所以沈数的功劳竟是最大的。
只是沈数根本没有参与到论功之事里,他一直在守着重伤的定北侯,而定北侯从战事结束那天就再没醒过来。殷家的侍卫个个脸色漆黑,在军中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有消息灵通的人说,定北侯中的那一箭是自背后而来,也就是自己人射的,而射箭人已死,殷家正在查背后指使者呢。
这消息传得纷纷扬扬的,然而无人证实,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但定北侯重伤,而沈数寸步不离,这却是事实。虽然殷家侍卫对定北侯的伤势绝口不提,实在被逼不过就说是在养伤,但大部分人却都在说,定北侯恐怕这一次是不成了。
就在外头议论纷纷之时,沈数却在军营之中的“特别护理室”里,正与殷忠行在说话:“那些得炭疽的马都放出去了?放马之人,可都做了妥当防护?”
殷忠行神色严肃:“都是按从前王妃所说做了防护的,放马的人如今都分开隔离,若是一月之后无恙,才许进城来。”
“若是这个法子能成,北蛮恐怕十年之内都休想再进攻了!”说到这里,殷忠行那张素日跟铁板似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笑容。
沈数沉吟了一下:“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更不要对王妃透露一个字。”
“是。”殷忠行虽然回答了,却有几分疑惑,“此事若能成,王妃是头功,为何……”为何却不要说出去,更不要告诉王妃呢?
沈数摇了摇头:“医者父母心。王妃肯用医术救人,却未必肯用医术杀人。何况——”何况这炭疽之症如果扩散开来,北蛮病死者何止千百,而且死的大约还会有许多普通百姓。两国为敌,对他来说固然是可无所不用其极,但王妃若是知道了,难说会如何作想,索性不说的好。
“王妃如今有孕,听不得这些事……”话到嘴边,沈数随口换了个说法。这会儿战事已然结束,他有更多的空闲时间,也就更加思念桃华了。算算,如今桃华差不多已经身怀六甲,行动想必不大方便,夜里睡觉也会觉得不舒服,当初有他在,眼下她独自在宫中,也不知薄荷是否能伺候得周到,又不知太后和皇后有没有找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