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哥儿脸上稍微露出点失望的神色。皇帝并不是每天都来看他,所以他对皇帝也不如对陆盈亲热。但身边的乳娘和丫鬟们时常会提起皇帝,他也就时常惦记着。
陆盈看他这失望的表情,只觉得心都软得要化了,搂了他道:“父皇每日要处理许多大事,很忙的,若有空儿就会来看晖哥儿。”
晖哥儿想了想,问道:“什么事?”
这下可把陆盈问倒了,她倒不是完全不知道,但这些话哪能跟小孩子说呢?想了一会儿只能道:“母妃不知道……”
“我问父皇。”晖哥儿清楚地道。
“别——”陆盈连忙摇头,“父皇在前朝处置大事已经很累了,晖哥儿再问,父皇不是又要再累一次吗?”
晖哥儿皱起小脸,又想了一会儿才道:“我给父皇捶腿。”
陆盈笑了起来,搂着儿子亲了一口:“晖哥儿真乖,现在就知道孝顺父皇了。”
晖哥儿一脸严肃:“书上说的……”他现在还不识字,但陆盈会给他念书,他也喜欢听,而且居然还记住了。
陆盈更高兴了,樱桃在一旁抿了嘴笑:“我们哥儿真是聪明。”
晖哥儿仍旧板着一张小脸,又低头研究手里的砚台去了。陆盈怜爱地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瞧这脸板的,也不知像了谁。”
樱桃笑道:“娘娘小时候是最爱笑的,哥儿这样,怕是像了皇上……”
陆盈连忙嘘了她一声,指了指晖哥儿,小声道:“桃姐儿说,别看孩子小,记性可好着呢。这话可别传出去……”若是晖哥儿在人前说自己像皇帝,这可不是件小事,子肖父,这里头的说法可多着呢,被有心人听了,不知能做出多少文章来。
樱桃连忙闭了嘴道:“奴婢糊涂。奴婢这会儿就去小厨房叫人准备药膳。”
她拿了方子往外走,才出了内殿,一抬头便见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站在殿门处呢,吓得连忙就要跪下请安,却被皇帝摆手止住了:“禁声!”
樱桃的汗都冒出来了,赶紧回想方才自己主子有没有说什么犯了忌讳的话,想了一会儿除了她自己说的晖哥儿像皇帝的话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了,心里略略松了一点儿,悄悄地抬头去窥探皇帝的脸色,却见皇帝眉目舒展,虽然脸上没有笑容,却也并没有恼怒之色,便又把心放下去了一些。
她这里跪着,外殿只有几个宫人远远站在门口,大约是被皇帝警告过,也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因此内殿陆盈的声音就听得格外清楚,乃是给晖哥儿唱起了一首江南的采莲歌。吴侬软语,咬字略微有一点儿含糊,便显得更加绵软悠长。
皇帝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向樱桃道:“药膳炖好了,着人送到明光殿来。”说罢,转身走了。
杜内监自然是紧跟着皇帝的,等出了秋凉殿才道:“皇上不进去瞧瞧小皇子?”明明里头陆修仪和小皇子说的话都没错,怎么皇帝到了门口又不进去了呢?
皇帝抬手摸了摸嘴角,那里的确起了一小片水泡,颜色微有点发红,不很显眼,反正他去皇后的凤仪宫里,皇后是根本没注意的。
“等办完了于家的事再说吧。”若不然陆盈总是想问又不敢问,便是告诉了她,也无非是让她担忧,那又何必呢。
杜内监极有眼色地转开了话题:“那皇上是打算……”
“就照着当初崔家的例来吧。”皇帝整了整袖子,“不就是要朕一幅字儿么。安郡王妃说得好,一幅字值什么呢,单看朕如何取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于家想拖延时间,就让他们来吧。至于说写这幅嘉奖的字——不过是忍一口气罢了,不值什么。
“郡王妃真是……”杜内监说了半句,又把后半句咽回去了。皇上总提郡王妃,这也不是个事啊,也难怪外头有传言呢。
皇帝微微一笑:“到底她说话与别的女子不同。”说着,不由得回头看了看秋凉殿的方向,“陆氏……”陆氏是极好的,虽在宫内也是难得的善良如一,只是,若再有蒋氏三分能干就好了。
杜内监陪着笑脸道:“修仪与郡王妃是闺中密友。奴婢听说物以类聚,想来总有相似之处的。”
皇帝倒被他逗笑了:“你这东西,倒也咬文嚼字起来。罢了,朕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们都误解了朕的意思……”他说着便冷笑了一声,“于锐此次也成了于家的弃卒——罢了,就为这个,朕赏他一幅字在地下看看也就是了,只不知他若真是尚有魂魄在,看了朕的嘉奖,愧也不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