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连忙去了,一会儿低了头回来:“少奶奶吵着说听泉应该打死,发卖也就罢了,竟还让她把东西都带走了……少爷与她分说了两句,这会儿往书房去了……”
欧太太一拍椅子扶手:“简直是——”说了半句,她又把下半句咽回去了。简直是什么呢?这个儿媳还是她自己选的。
当初瞧着蒋家三姑娘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如今人家已经生了个儿子,安郡王府也打理得有条不紊,竟真是个能干的。别的不说,人家安郡王身边也是有从小伺候的大丫鬟的,现在听说做了官太太,皆大欢喜。单是这事儿,就比蒋丹华高明了不知多少。
“唉——”欧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果然当初还是该听欧老太爷的话,如今说什么也晚了。说起来,欧家也没有休妻再娶的规矩,倒是要等蒋氏出了小月子,必得给她把规矩立起来。
这件事,只要处置了听泉,欧家就算占住了道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蒋氏自己不注意,才把欧家的骨肉给弄掉了,蒋家也是理亏的。趁着这个机会,一气将蒋氏炮制熟烂了,日后这家里才能安生。不然若是回回都恃孕而骄,哪里还有个宁日呢?
欧家这点事,除了在姻亲之间还算掀个浪花之外,根本无人知道。一个小小翰林编修的家事,也无人去关心,且因为福建的军报传来,于家出丧,立刻就将全京城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哪里还能注意到别的事呢。
那一年福州城破,崔知府重伤不治,是皇帝手书嘉奖的。如果不是因为后头崔家二姑娘闹出那些事来,崔家如今恐怕还在京城之中受人敬重呢。那如今于锐也是为国捐躯,皇帝又该如何嘉奖呢?
说起来,能在朝廷里做官的,就没有几个是傻子。近来于党也正在多事之秋,虽说赵党并未占了上风,但皇帝的态度却是大家都看到了的,明显是对于党不如从前那般信任倚重了。偏偏这个时候突然有于家子弟为国捐躯,这事儿若说是巧合,那也实在太难以让人相信了。可是于锐的牺牲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假,所以说起来,皇帝还非得给嘉奖不可
这简直是在给皇帝出难题呢。若是不嘉奖于锐,那其余战死的将士又当如何?毕竟于锐前次在山东之事也只是有些嫌疑,并未定罪。
可若是嘉奖了——谁不知道皇帝现在正不怎么待见于党呢。且若是这边嘉奖了,那边又查出于锐些什么,到时候如何是好?让皇帝自己再把嘉奖收回去?金口玉言可不是这样用的。
如此一来,满朝的人都在看着皇帝呢。便是后宫里,也都被这件事牵动了。
“把郡王妃上次给的那个清心祛火的药膳方子拿出来,若是皇上要来,就先叫小厨房炖上。”陆盈一边守着晖哥儿,一边吩咐樱桃。
樱桃答应着去翻妆匣找药膳方子,一边有些犹豫道:“这天已经凉了,清火的方子是不是……”不大适用了?
陆盈拿起一件小袄在晖哥儿身上比了比,叹道:“天是凉了,可这些日子皇上嘴角都起了泡,可见是火气大。桃姐儿说了,这药膳方子是温性的,并不过分寒凉,天气凉些也能用的。”
樱桃翻着方子道:“听说是福州打倭寇死了人?皇上是烦心这事?”后宫不许干政,皇后和太后还有资格略问一句,下头的嫔妃们是根本不许提及政事的。若是赵充仪这种,自有家里人给她送些消息,陆盈这里却是只有宫人内侍们听几句闲话,根本得不到具体的消息。
“恐怕不只是死人的事……”陆盈摇摇头,“这些事儿也不是咱们管得的,只是我瞧着皇上这样,心里难受。御膳房那边总是按季上菜,这时候又要开始上些羊肉鹿肉了,本来就有火气,再吃这些……”不更是虚火上升吗?
羊肉鹿肉这些都是温补的。自来做皇帝的都是后宫三千,未免消耗得厉害些,因此宫里才多有这些个肉菜,就是为了补益。就是各宫的嫔妃,巴不得能承雨露,若是皇帝去她们宫里用饭,也喜欢备这些东西,却不知皇帝现下正烦躁着呢,再用这些温热的东西就不相宜了。
晖哥儿规规矩矩地坐着,在玩一块砚台。这孩子性子安静,有时候手里拿一样东西反复地看,能坐半个时辰之久。这会儿听了陆盈在说皇帝,忽然仰起小脸来:“父皇来吗?”
他马上就要满两周岁了,话说得不错,基本上意思都能表达,且吐字十分清晰。陆盈摸摸他的小脸:“父皇或许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