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又沉默了一会儿。桃华半天没听见他的动静,不由得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一下。皇帝还穿着明黄色的团龙常服,但不知怎么的,站在那里的身影仿佛跟平常有点不大一样,似乎有些不堪重负似的。
桃华刚想再看一眼,皇帝却忽然转过头来,脸上神色如常:“既然如此,那云母汤对癫狂症可有治疗之效?”
桃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不会有什么疗效。”根本不是治这种病的药。
皇帝点了点头,便不再谈这个话题:“赵充仪如今怎样了,听说已经不必用药?”
“赵充仪年轻,所中之毒又主要聚集于胎儿之上,自身倒无甚大碍,如今余毒大半已清,于身体已经无妨了。”人体自身也有新陈代谢排出毒素的作用,赵充仪胜在年轻,恢复情况就比袁淑妃强得多,“不过,此毒也无法全部拔除,将来是否还会有些影响,殊为难断。”就像沈数的眼睛,虽然已经治好了大半,但要想跟正常人完全相同,恐怕也不大可能了。
“如此说来,是否已能推断,当初先贤妃所中之毒,与赵氏袁氏所中之毒完全相同?”
“这个倒是可以。但若无那毒药……”捉贼捉赃,虽然有三人中了毒,可是毒药没有搜出来,就不能因此判定是太后和皇后下药。
“朕知道。”皇帝简单地说了一句,又问起旭哥儿来,“几时能抱进宫来给朕瞧瞧?”
这个,桃华还真不敢答应。毕竟小孩子实在太过脆弱,抱进宫来万一出点事,后悔都来不及。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问了一句就有些自嘲地一笑:“罢了,还是等他再大些吧。”
“皇上惦记他,就是他的福气了。”桃华说这话倒不完全是拍马屁。皇帝对旭哥儿的确已经足够关心了,别说他是皇帝,就是蒋家的亲戚们,也还有人根本没有这么关心过呢。
皇帝笑了笑:“是朕的侄子,朕自然惦记他。将来还好跟晖哥儿做个伴呢。所谓打虎亲兄弟,他们两个虽然不是亲兄弟,堂兄弟倒是更好些。”亲兄弟还要争位,堂兄弟没有争夺之事,或许倒会更亲近呢。
桃华心里一动:“多谢皇上。”皇帝说这句话,其实也是变相地给了她一个保证——将来安郡王府还是会安然无恙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摆摆手,“家里还有孩儿,朕也不多留你,出宫去吧。”
皇后在三个时辰之后醒了过来,一睁眼便见一圈人围着,不由得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了?”左右看看,更加糊涂了,“本宫不是在桐花台么?”
她说话这样清楚,殿内的宫人同时心里一松,只觉得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心腹宫人更是几乎垂下泪来:“娘娘坠落阶下,失了神智,奴婢们都快吓煞了……”
“失了神智?”皇后根本不记得了,倒是觉得身上酸疼,好似劳累了一日似的。
心腹宫人斟酌着道:“娘娘,娘娘曾歌舞了一番……”堂堂的皇后,在宫里跟戏子似的唱了半日,这话可怎么说出口呢。
皇后怔了片刻,脸就黑了:“胡说!”
心腹宫人连忙跪下:“有太后娘娘坐镇,并无人敢……”没人敢胡乱往外传的。
皇后阴着脸,目光在殿内的宫人身上一一扫过。太后当然会命令众人禁言,可是这样就真能堵得住这些人的嘴?要知道,只有死人才是最会保守秘密的,活着的人,终究是差一些。
“叫他们都出去吧。”皇后打定了主意,反而和颜悦色了起来,“你跟本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人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一个个都有几分额手相庆的意思。只有皇后的心腹宫人仿佛想到了什么,脸色反而有点难看起来,然而皇后一迭连声地追问她,又要了医案来看,那上头明明白白记载着“皇后歌笑不止”,她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皇后将医案看到底,见下头写的云母汤,便道:“这云母汤是什么?”
院使写方子的时候,心腹宫人也是在旁边听着的,总算这个问题还能回答得出来:“云母有祛除风邪之效……”
“太医是说本宫中了邪?”堂堂皇后中邪,这岂不是说她其身不正,不足以胜邪气吗?
心腹宫人吓得立刻又跪下了:“太医说是风邪之症,并非中邪。”风邪是病,中邪那就是怪异了,太医当然不会那么说,谁知道皇后怎么会理解到那上头去的。就她如今这个脾气,就不说是中邪也相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