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注视着里头那张皱巴巴红通通的小脸儿。还有些肿胀的眼皮紧紧闭着,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小眉头因为用力吸吮而皱着,又挤出一道纹来。
从前在医院里,她不知见过多少刚出生的小孩子,那会儿嘴上说着可爱,心里想的多半却是:跟小猴子似的,好丑!
然而如今这个是自己生的,瞧着这张丑丑的小脸,居然只觉得可爱得不行,恨不得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嬷嬷不用这样。”刚出生的婴儿食量也没有多大,没一会儿就吃饱了。桃华把他抱起来轻轻摸着后背打奶嗝,抬头看见郑嬷嬷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孩子吃亲娘的乳水对身子好。”确切点说是初乳对婴儿很有好处,“再说我也没打算就不用乳娘。”
实话实说,抚养一个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虽然她有一堆丫鬟们帮忙,可同样的,她还有郡王府的内务以及外头朝廷的差事,论工作量也不比前世的职业女性们少了。更不必说还有于氏一族虎视眈眈的外患在呢。真让她什么都不管,从头到尾只管哺育孩子,这也不大可能,还是要用乳娘的。
郑嬷嬷松了口气:“王妃这样就好了。老奴就是怕,传出去外头说得不好听。”这种事不合规矩,传出去外人只会说郡王妃有失身份。虽说很多规矩在郡王妃这里都不算数了,但若能减少点麻烦总是好的。
桃华笑着点头,等婴儿打了两个小小的嗝,就把他放了下来,又把襁褓松开了一点。小婴儿觉得束缚松了,立刻就伸腿蹬脚起来。
郑嬷嬷在旁边看得一脸惨不忍睹,忍不住又道:“王妃,襁褓包得紧是怕小公子将来腿生得不直……”自己喂奶也就罢了,这腿若长得弯了,将来可怎么办呢?
桃华笑起来:“嬷嬷,这是无干的。”当然自古以来都是这么说的,把孩子包成蜡烛包,就能让两条腿长得直。然而实际上这是没道理的,小孩子就是喜欢把两条腿撇得跟小青蛙似的,但这并不代表腿是弯的。
郑嬷嬷无可奈何,正想再劝一句,就听门口沈数的声音道:“什么无干?”人到了帘子外头,却没有立刻进来,听那悉悉索索的声音,显然是在更衣。
郑嬷嬷连忙退了出去。日子长着呢,就是要劝,也不在这一会儿。王妃生产之后,只跟王爷说了几句话就累得睡了过去,王爷就那么坐在床边守着母子两个,一直坐到天大亮,外头蒋三老爷都等急了要看女儿和外孙,王爷这才起身,又亲自把王妃从产房抱回了正房。
后头事情就多了。王爷一出来,先给阖府上下全部多发三个月的月钱,这可是一笔厚赏了。等蒋老太爷给产妇和孩子都诊过了脉,确定母子平安之后,王爷又跑进宫去报喜。这不忙活到这会儿,王妃都睡过一觉起来了,王爷这才回来。
这会儿夫妻两个肯定不知有多少话要说呢,郑嬷嬷做为一个有眼色的下人,决不会傻到杵在屋子里妨碍他们的。
沈数换过了衣裳,一步跨进屋里,就见桃华倚着床头,含笑看着他。
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但在沈数看来,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桃华身上穿着件半旧的衣裳,从前在他看来,那是件浅灰色的小袄,只是听薄荷说,是什么桃红色。
现在他知道桃红是个什么颜色了。跟旁边裹着孩子的襁褓比起来,这颜色要浅一些,但是衬着桃华雪白的脸和鲜艳的唇,似乎更为润泽。听说这个就是桃花的颜色,而桃华的名字就是来自于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何其明丽的诗句,从前他只是懵懂,现在明白了。
“这是怎么了?”桃华觉得沈数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坐月子不能沐浴洗头,但她睡醒之后还是尽量用温水擦洗了一下,又用梳子通了头发,把自己收拾得挺像个人样了呀。莫非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这是桃红色。”沈数摸了摸她的衣摆,又摸了摸孩子的襁褓,“这是大红色。”
桃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呀。”虽然沈数辨认不出红色,但从针灸之后他说看东西仿佛有些不一样的时候开始,她就会把各种红色指给他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首饰,给孩子准备的小衣裳和襁褓,在做的时候都会告诉他用的是什么颜色。沈数记性极好,虽然不能从颜色上分辨,但他按照不同的图案的样式也能记得清清楚楚,当然知道襁褓是大红而她的衣裳是桃红了。
沈数抬手又碰了碰桃华的嘴唇:“这也是红的。”另一只手轻轻摸摸孩子的小脸,“他的脸也是红的,跟你不一样,好像不如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