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数冷笑:“于家眼里又何曾有百姓了。”于阁老年轻的时候不知是头脑还清醒抑或是更需要个好名声,为官还是不错的,到了年老之后争权夺利之心渐盛,已经盖过了为国为民的公心,行事也越发的不择手段了。
“陆大将军上了个折子,那日倭寇上岸,疑似沿海的一个千户所有所懈怠。那个所里的千户,与于家来往甚密啊。”
桃华悚然:“他不会是有意放倭寇登岸的吧?”
沈数笑得更冷:“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意思就是说,绝对是有故意的嫌疑。桃华不由得愤怒起来:“他怎敢如此草菅人命!”倭寇上岸就意味着死更多的人,“于家如此,别说做官了,就连人都不配做!”
“山东之事,难道他们就配做人吗?”沈数冷冷地道,“于阁老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这半年,他将于铤送去了东南卫所,只怕打的就是陆大将军的主意。当初陆大将军婉拒了与于家联姻,只怕于家早就记恨上他了。”
党同伐异,这是政客很喜欢做的事,至于百姓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他们并不考虑。
“这些年来他们都没这么干,怎么现在突然对兵权如此急切?”桃华想了想,还是问道,“他们难道是想……”拥兵作乱?
沈数摇摇头:“太后和皇后还在,于家其实不必如此。”只要将来皇后做了太后,将太子掌握在手中,于家就可以将富贵权势延续到第三代帝王,并不必干什么拥兵作乱的事。
但是,不必做,和手中无兵权想做都不能做,那是两回事。尤其是如今于阁老年纪渐大,于家后继无人,而皇帝却渐渐不如从前那么易于掌握的时候。当然,也因为皇后到现在都无子,将来的太子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于家,是渐渐慌了。慌了,就要出错。”沈数缓缓地说,“皇上花了十余年的工夫,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皇上虽然贵为帝王,手里握的却是一副烂到不能再烂的牌。没有母家的支持——皇帝的生母是个宫女,早就死了,家人更不知在哪里,就算知道也没用。没有妻族的支持——他娶的是于家女,于家对他的支持仅限于登基之前,登基之后就成了控制。没有兄弟的支持——成亲王闭门不出,沈数远在西北,何况天家无父子兄弟可言,真要细论起来,还有仇呢。
皇帝所有的,只是耐心和时间。
桃华叹了口气:“这朝堂是要乱了吗?若是乱了,受苦的都是百姓。”
“皇上也不想乱,所以不能用雷霆手段。”沈数也叹了口气,拉住桃华的手,“只是,皇上绝不能容于家再这般把持朝堂了。”
“这我知道。”桃华摇了摇头,政治这种事儿,她真的不懂,“罢了,我也不懂这些事,只是东南沿海那边,可不能轻易换人。”
“皇上自然不会答应。”
“那就好了。”桃华把银针放到一边,等薄荷收走去消毒,“我明儿就要去皇庄住了,到时候,你怕是要天天跑了。”针灸不能停。
沈数拉着她的手不放:“我就说跟着你住过去就是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怕会得天花。”
桃华也有些犹豫,如果沈数能住过去当然好,至少不用每天来回跑:“可是这事儿——你若是住过去,少不得有人说闲话。”
“说就说——”沈数刚说了三个字,外头就来了消息,“王妃,袁淑妃小产,皇上召王妃立刻进宫!”
钟秀宫外殿,太后和皇后都坐在那里,听着里头传来的喊叫声。袁淑妃用饭时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汤,热汤溅在身上,袁淑妃被烫得惊跳起来,却绊倒在地,这便动了胎气。
皇后坐得笔直,手指间悠悠地绞着条帕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青玉侍立在太后身后,有些心神不定。太后让她趁安郡王妃出京的时候赶紧把袁淑妃这一胎处置了,谁知道郡王妃回来得那么快,而袁淑妃又被皇帝护得太紧,直到今日才有了机会。
外头传来轻轻的击掌声,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进殿里,劈头就问:“淑妃如何了?”
青玉一眼瞥见皇帝身后的人,心里顿时一紧——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皇后自然也看见了,手指绞紧了帕子,勉强答道:“太医们都在里头呢。安郡王妃怎么也来了?”
皇帝并未回答她,回头向桃华道:“郡王妃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