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陪嫁过来的几个丫鬟自然是对这样的闲话恼怒不已,可是心里也未尝没有那么一点儿担心。从前王妃虽然也给人诊治过,甚至是去承恩伯府给于思睿治过那方面的病,但毕竟都是在宅门之内,又有太后的旨意,别人纵说什么也有限。
可现在却是王妃自己主张要成立的救护队,又的确是毫无避讳地给受伤军士们清洗创口、接骨裹伤,免不了肌肤相接,裸裎相对。就是那些被选进来的妇人们,有些也都拘束着放不开,何况王妃这样身份呢?若是王爷真的嫌弃了,那可如何是好?
现在好了,王爷非但没有嫌弃,还心疼王妃,她们这颗悬在半空里的心也就能落到实处了。果然王爷见识不凡,不会跟那些个凡俗之人一般浅薄!
见识“浅薄”的人从来都不止一两个,西北乃是直接受益之处尚且免不了有几句闲话,就更不必说别的地方了。
“她当真去给那些伤兵清洗身子?”皇后坐在寿仙宫里,听了外头传进来的消息,脸上神色又是嫌弃又是幸灾乐祸,“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传出去皇家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来送消息的又是无所事事的于思睿,如今京城天气已经转暖,他倒也履行了对太后的承诺,时常出门走走。不过别的地方他也不想去,倒是往太后这里来得频繁了。
太后也有些惊讶:“皇上前儿还说,西北这次战事打得凶,她那个什么救护队着实救了不少人,可没说还有这样事……”
皇后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忍住:“这样的事说出来还有什么好名声,皇上自然不会说的。”
太后皱了皱眉,但心里不能说不同意皇后的话:“那安郡王是个什么意思,就容她这般?”
于思睿懒懒地道:“这却不知道了。西北大战期间,安郡王督运粮草来回忙碌,大约是也顾不上吧。再说蒋氏是在救人,想来他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听说,这个什么救护队还要再多添些人。”
他也觉得桃华这举动实在不像样子,可是看皇后那一脸嫌弃,又觉得有些不屑——什么都做不好的蠢人,批评起别人来倒是很有话说。
皇后丝毫没有发觉于思睿的心思,嗤笑道:“救人?我看安郡王也是够窝囊的了。”哪个男子能容许自己妻子在别的男子身上摸来摸去,何况这还是王妃,“怕是她在西北名声太大,不敢说什么吧。”不但不敢说什么,反而还要把这救护队再扩充人数,真是废物!
她原是想要嘲笑沈数的,然而想到这里,又暗暗嫉妒起桃华来。一个出身低贱的医女罢了,原以为她嫁入皇家还不要诚惶诚恐,单是要讨定北侯府上下的欢心就不易。谁知道她去了西北反倒如鱼得水,竟然在西北闯出天大的名声来。自来妇以夫为天,她怎么就能自己做主,倒闹得夫君还要以她马首是瞻了!
相比之下,倒是她这个皇后还不如一个医女自由,就连要处置后宫这些妃嫔,如今都要小心翼翼了。近来朝廷上看着平静,可因为这推广种痘之事暗地里已经有过几番暗涌了。
皇后知道阁老夫人近来连续入宫,就是因着这件事——这可是造福于天下的大事,谁能沾上这事儿,至少就能得点好名声。可是最后皇帝却让蒋家人担了此事,协助的官员中也没有半个于家人,倒是赵充仪的二哥在里头得了个差事。
于家的势力的确是不如从前了。皇后到现在才渐渐感觉到了这一变化。于阁老年迈,家里没个出色的子弟能担得起于家,原本依附在于家周围的那些人也就渐渐萌了去意。
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
皇后忽然想起了幼时所读的书里,就有这句话。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想当年在闺中时,父亲为了培养她们姐妹,也是请了先生来着意教导,读过许多书的。可是自打嫁入宫中,初时还念一念诗词歌赋,想要与皇帝唱和几句,到后来就连这些也抛下了。平日里一天天地过去尚且不觉,如今回头看去,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了如此的变化。
这些年她都在做什么呢?皇后有些茫然。似乎除了管理宫务就是防备算计着这些妃嫔们,或者跟皇帝怄怄气,再来陪太后说说话,日子就这么过去了。闺中时读的书,学的琴,绘的画,竟是不知不觉间就都放下了。
“娘娘——”一个宫人匆匆进来,打断了皇后的思绪,“袁淑妃忽发头痛。”
“头痛?”太后眉头一皱,下意识地看了皇后一眼,“传太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