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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 朱砂 820 字 2022-11-22

鲁夫人半天才明白过来:“老爷是说,于阁老这是——是有意的?”

鲁显直直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什么好。

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压根不愿意相信,可是想到于锐带兵出去,他就不能不动摇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于阁老曾经在陆大将军离京之前请他喝过酒,听说是想把一个孙女嫁给陆大将军的小儿子,但是被陆大将军以孩子太小不知贤愚,恐怕贸然订下会耽误了于家姑娘为由,婉言谢绝了。

这事儿鲁显多少猜到了,于阁老要跟陆大将军联姻是假的,想让他提拔于锐才是真的。毕竟陆大将军这人的脾气人人皆知,明摆着是除了抗倭保民之外什么都不问的,所以皇帝用他才用得放心。

但是之后于锐一直没动静,也就是说陆大将军不但婉拒了亲事,连于锐也不肯带到自己军中了。

若说别的卫所,于阁老也不是不能把人塞进去,但现在除了东南西北二地之外,并没什么战事,各卫所都有点无所事事,于锐去了也没什么功劳可立,反而就此远离了京城,再想回来就难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来了红莲教煽动灾民造反的事儿,于锐逮住这个机会,就披挂出征了。如此,等他平叛回来,一个功劳是跑不了的。到时候能去哪里,就看于阁老使劲了。

当时鲁显觉得这法子不错,煽动灾民造反,这必须杀!尤其是还敢传什么皇上继位不正的话,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吗?

然而当时的念头,放到今天来就只觉得后背上冒冷气。放出假消息,把官逼民反说成蓄意造反,于阁老——这是打算用百姓的颈血来给于锐染一个军功吗?于阁老,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这件事简直就像一根棍子,结结实实打在鲁显头上,把他打得有点懵了。

鲁夫人看丈夫脸色都发白,吓得赶紧给他拍背抚胸,又端起已经不太烫的茶来:“老爷快喝一口定定神。”

鲁显茫然地接过去喝了一口,是凉是热也没怎么品得出来:“你说,阁老怎么能——这么忍心呢?”他是农户出身,虽然家里还算是过得去,但很知道那些连田地都没有的佃农过得有多辛苦,一个天灾可能就要家破人亡。现在已经是天灾了,不但不抚恤,还要给他们扣上造反的罪名吗?这个,这个不可能是于阁老做的事吧?

鲁夫人试探着道:“或许阁老也是被下头人蒙蔽了?”

鲁显看着妻子不说话,鲁夫人就只能苦笑。也是,消息都是于阁老从年前压到年后的,说他被蒙蔽了,鬼才信呢。

夫妻两个面对面坐了一会儿,鲁显才无精打采地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鲁夫人瞧着他出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还是了解丈夫的,鲁显热衷宦途,平日里也和光同尘做些不很地道的事儿,但为恶的胆子却是没有,公事上也勤谨能干,尤其是他对于阁老在前朝大胆扶持先帝,并在之后协助先帝治理天下的事儿十分推崇,不然于党里想做这个右侍郎的人多的是,于阁老怎么就提拔了鲁显呢?

然而当初越是推崇,现在大概就越是震惊?鲁夫人再摇摇头,她是知道鲁显没有为恶的胆量,但还真不知道他心里还藏着这么一小块脆弱的地方,竟然对那些农人还有如此的感情。

鲁夫人坐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事儿自己能做点什么。她是官宦出身,对朝廷上的事是知道些的,于阁老干的这事儿,既不是前无古人,也不是后无来者,可是于阁老本人之前又确实是没做过类似的事儿。现在突然这样,究竟是于阁老伪装多年终于露出了本性,还是他年纪渐长,性情有所变化了呢?

如果是前者,那大概是于阁老觉得推于锐上去是件要紧的事,值得一做。但如果是后者——年老之后性情大变,鲁夫人觉得,这不是吉兆……

鲁显去给鲁老太太请过安之后,回来就再也没谈这件事。只是过了几天,山东那边就传回来消息了,说于锐过去之后初战就告捷,剿灭了山中两个匪寨,如今正在四下里搜查红莲教徒,务求斩草除根,不令死灰复燃。

消息传回来,朝中都夸赞于锐能干,鲁夫人就发现鲁显更沉默了。以前衙门的事办完,还要找机会去于阁老面前说几句话,这些日子是下了衙门就回家,打着给母亲侍疾的幌子,哪里都不去了。

幸而鲁老夫人的腿疾的确是一天天明显地在好转着。这瓜皮汤喝到第三天,她就觉得腰腿轻松了好些,疼得也轻了。到第七天,便觉得那种凉气嗖嗖往骨头缝里钻的感觉也消失了。因此第十天头上,鲁老夫人才起来,就嚷着叫人套了车去蒋家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