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太在这上头是丝毫也不能出什么有用主意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儿子:“这可如何是好呢?当初,当初你也该去于阁老家中拜一拜才是……”
刘之敬不悦地皱起了眉:“娘你不懂。于阁老现在看着煊赫一时,其实他已经老了,下头又没有特别出色的儿孙——于家得意不了多久了。”
“这怎么说?”刘太太很是不明白。当初儿子应春闱的时候,正赶上于阁老的一个得意门生做主考,那些取中的进士们,有不少除了去拜座师之外,还去拜过于阁老,唯有刘之敬只拜了座师,且未送厚礼,只送了手抄经文九卷并一幅观音像,说是送给座师信观音的老母亲。
总之这份礼,座师的母亲倒是颇为喜欢,因观音像画得栩栩如生,据说到如今还供在小佛堂里呢。但未拜于阁老,却令得刘之敬被人有意无意地排挤。当初皇帝看他殿试文章写得颇通民生,是打算外放他一个县令的,却被人暗地里操作,将他挤了下来。若不是他考中了庶吉士,现在怕更是候缺无望呢。
“于家太得意了。”刘之敬一杯茶灌下去,心也定了,头脑也清醒了,“其实于家本来也没有什么根基,虽说是世代官宦,但于阁老的祖、父两代,都不过只出了四五品的官儿。”
这些,刘太太倒还知道一点:“都说于阁老是有那什么龙的功劳……”
“从龙之功。”刘之敬轻轻一哂,“当初先帝在众多皇子中并不出色,不过是前头几位皇子太能耐了,夺嫡闹得天翻地覆,最后竟致起兵谋反——母亲可要知道,夺嫡若是不成,还有个退步,横竖都是皇家血脉,做个闲散亲王也能度日,可这一旦动了刀兵,便没了回头路——几位能耐的皇子都或死或囚,最后倒是先帝登了基。”
“若说于阁老本人,倒的确也是个有本事的。趁着众人都争东宫那位子,他倒稳扎稳打,一面帮着先帝办差事,一面自己也露了脸。英宗皇帝被几个儿子闹得头痛,越发看那扎实的好。先帝尚未出头呢,于阁老已经入了英宗皇帝的眼。如此到了先帝登基,几个皇子的势力都被清除,于阁老便大肆提拔了自己人,几乎占了半个朝堂,才有了后头的显赫。”
“这个娘都知道。”刘太太街头巷尾的,也听过许多消息,“既如此,现下这朝堂上人都说还是于党的天下,你又怎说他家要不成了呢?”
刘之敬冷笑了一下:“因为所谓的于党,于姓人少,倒是姻亲门生为多。这些人,好的时候自然抱做一团,可若有了利害,却也可以各自为战的。”
他看刘太太一脸不解的样子,便道:“譬如皇后至今无子,可如今后宫里有位赵充仪,乃是于家姻亲之女,若将来这位赵充仪生下儿子,母亲觉得,赵家是会帮着于家呢,还是会捧自己的外孙继位?”
☆、第113章 蹊跷
刘之敬这一句话,刘太太就明白了。不过她倒不怎么关心于家,她更关心她儿子:“所以你不去拜见于阁老?”
刘之敬扬了扬头:“于家不缺我一个,只有跟着皇上才能出头。”党附于阁老的人太多了,他不过是个无根无基的寒门学子,有什么是能让于阁老看得上眼的呢?倒是皇帝这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刘太太一脸愁容:“可眼下……”
一提到眼下,刘之敬也沉默了。
他是个有野心也有计划的人。早在他才中了举人的时候,就已经将日后的路思索过了许多遍,最终选定了做一个寒门孤臣,效忠皇帝的路。就目前来看,他这个寒门学子的形象维持得很好,但不幸翰林院里人太多,他至今还没有能进得皇帝的眼。
所谓人算难如天算即是如此。倘若一切都如刘之敬所计划的,他能在做庶吉士期间得皇帝青眼,那今时今日也不必发愁谋缺了。然而世事不如人意者常八九,三年时光一晃而过,他有些等不起了。
“我去书院走走……”刘之敬终于还是抬起了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啊?”刘太太怔了一下才明白儿子的意思,“可是那蒋家女她——我听说蒋二老爷也有个女儿,且蒋二老爷已经是官了,二太太娘家又是大茶商……”何不选了这一个呢?
刘之敬却摇了摇头。一则蒋铸已然身居官位,就未必看得上他这个穷翰林。二则听说蒋大老爷和蒋二老爷一嫡一庶,并不怎么和睦,若是他求娶蒋铸之女,则蒋钧那里怕就要生分了。三则娶一个嫁妆丰厚的官家女,不符合他将来要在皇帝面前经营的清贫自守,不慕权势的孤臣形象,这个,才是最要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