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监的徒弟,自然也是皇帝信得过的,放在听雨居,陆盈再要什么东西都方便,且不必担心有人中途捣乱。
陆盈要起身谢恩,皇帝一手按住她不让她起来,自己走了。他一走,樱桃就乐得流下了眼泪来:“宝林,宝林你没事了!”
肺痨在这个时代几乎就是绝症,樱桃虽然一直都极力劝慰陆盈,其实自己心里也怕极了,现在桃华说这只是梅核气,顿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会儿,转头又去给蒋梅华磕头:“多谢婕妤娘娘。宝林现在不能下地,奴婢代她给您磕头。”
蒋梅华矜持地一笑:“快起来吧。都是姐妹,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再说,也都是我三妹妹的功劳。只是——既然三妹妹一诊就能诊出是梅核气,为什么换了三名太医,都说是肺痨呢?”
这倒真是个好问题。樱桃沉默了。她从前或许只是个不经大事的奴婢,但进宫没几个月,便已经成熟得多了。太医误诊是可能有的,但三名太医一起误诊,且开的方子都几乎一样,那就很有问题了。或者说,后面的两位太医,都是以第一名太医的诊断结果为结果,保持了高度的一致。
往好里说,这只是太医们一种自保的方式。往坏里想,这是有人一定要把肺痨的帽子扣在陆盈头上,好以此为借口将她挪入冷宫,之后就在冷宫里自生自灭了。
陆盈的脸也白了。桃华几笔写完了方子,站起来道:“不要再想了,你现在应该放宽心思,好好养病。肺是娇脏,虽然你没有肺痨,但咳嗽了这些日子也有所损伤,要好好调养,不许多虑多思。”
既然皇帝留了人在听雨居,后续的一切也就用不着人操心了,蒋梅华也不宜在听雨居久留,免得引起注意,便向陆盈告辞,转回玉卉阁。
桃华一路上都沉默着,等回到玉卉阁,房里除了沉香檀香之外再无宫人,她才开口:“大姐姐可还记得,先帝曾经亲口说过,蒋家二房不配行医?”
蒋梅华早已料到会有这一问,微微一笑:“三妹妹在外头不是也给人治过病吗?”她扳着手指一一地算,“江家少夫人——哦,现在要称江大夫人了——她的喜脉是三妹妹诊出来的吧?前些日子,三妹妹还去了崔家,是二婶娘求着妹妹去给崔大姑娘瞧病了吧?还有在兴教寺,三妹妹给承恩伯府的妾室也诊了脉——”
“那都不是行医!”桃华冷冷地说,“行医,不只是诊脉,还要开方。更不必说兴教寺里那一场闹剧,大姐姐也应该知道才是!”
蒋梅华笑道:“行医可不只是诊脉开方,还要收诊金才算呢。三妹妹在听雨居只是为旧识帮了个忙,怎么算是行医呢?”
“给陆盈诊病当然可以,但大姐姐向皇上推荐我,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呢?”蒋梅华笑吟吟地道,“妹妹本来不就是要帮陆宝林的吗?妹妹行善,我替妹妹扬名,也让皇上知道妹妹的本事,这难道不是好事?”
桃华盯着她看了片刻,收回了目光。蒋梅华是利用了她在皇帝面前卖好,这事实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了,她也不必再多费口舌。
桃华不说话,蒋梅华倒笑得更温柔了:“妹妹别担心,我这也是为了三叔父好。当初叔祖父出了事,也连累得三叔父没了前程,若是妹妹能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皇上出面,说不定三叔父就又有了前程呢。”这个堂妹的脾气果然不好办,看来是不能让她入宫的,真得了圣宠,就不是自己能压服得住的,倒不如今日救了陆宝林,在皇帝面前立下一功对自己更有利。
桃华再没有说什么,只等小于氏跟蒋梅华说了几句私房话,时辰一到就出了宫。
一回到蒋府,桃华径直去找了蒋老太爷,将今日宫中事说了一遍:“伯祖父,婕妤娘娘想要在皇上面前建功我完全理解,事实上她知道我与陆宝林是旧识,只要我听说陆宝林重病,是定然要去为她医治的,她完全不必到皇上面前去明白地举荐。她今日的举动已然是十分的急功近利了,我且不问她有没有想过二房从前在先帝面前得的断语,只说她有没有问过我能不能治好陆宝林的病?如果我治不好陆宝林呢?”
蒋老太爷沉默。治不好怎么办?做为一个太医,他太知道治不好宫中贵人的结果是什么了。蒋梅华根本没有过问桃华的意思就直接在皇帝面前举荐,她不但把自己赌上,还连桃华的命运也一起赌上了。说得更尖刻一点,倘若陆宝林不治身亡,蒋梅华只是举荐不当,至多是降位份,桃华却有可能被皇帝迁怒,若是有人再提起先帝当年的话,说桃华违背先帝旨意私自行医,还医死宫妃,那别说桃华,就连整个二房都可能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