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个水晶心肝,后/宫不得干政是历来的规矩,可既然是宗亲里头的家务事,也算不得政务。二皇子不是要冒头吗?好啊,叫他冒!给他安排这么个差使,把一干宗亲得罪了,没人给他撑腰,看他往后怎么和太子争!
要瞧透皇后的用意,对皇帝来说就跟玩儿似的,只可惜了,十几年的夫妻要防备着,各自打上算盘计较,说起来的确叫人齿冷。倒不是他当真要偏袒东齐,是皇后使的小心机令他失望。他不哼不哈的说,“东齐年少,宗族里的事务繁杂,他一个孩子家能办成什么?谁又能服他?这件事再议吧,回头选个老辣的出来主持大局,让东齐从旁协助就是了。”
皇后的笑容一时僵在脸上,不能再赘述,只得闭紧了嘴巴。
这时候暖阁里有婴儿的哭声传来,皇后扬声问,“是十五爷醒了?”
门上的宫女应个是,皇后说,“叫奶妈子把小爷抱来,今儿也见见皇父。皇父忙,咱们东阳请收生姥姥洗三都没顾得上来。”对皇帝笑道,“您快瞧瞧吧,长得好着呢!白白胖胖的,太皇太后还说和您小时候一模一样。”
皇帝前阵子为自己的愁苦耗了太多心神,才发觉把自己的小儿子忘到脖子后头去了。
奶娘把孩子抱来,蹲了福道,“东阳给皇父请安。”又蹲了蹲方轮着自己见礼,“奴才给万岁爷请安。”
皇十五子拿福寿无边大红襁褓包着,称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天灵盖上留了寿桃儿大的一簇胎发,眼睛乌黑明亮,瞳仁一圈有金灿灿的环,是宇文家特有的标志。
皇后说,“皇父抱抱东阳吧,叫东阳也受受皇父的庇佑。”
皇帝听了把孩子抱在怀里,东阳睁着大眼睛看他,小嘴里吐着泡泡,哔啵有声。
皇帝一边拿棉纱布给孩子掖嘴,一边对皇后道,“难为你了,身子不好还要照看东阳。”
皇后忙道,“这是奴才该当的,我知道您体恤我这十几年没有生养,想给我找点儿乐子。我眼下还好,单看今年入冬怎么样了,倘或又厉害起来,怕是命不久矣。孩子娇弱,待在我身边没的过着了病气儿,到时候我再打发人送他过惠妃那里吧。”
皇帝没有接话茬子,只道,“你吉人自有天相,什么命不久矣,不过常犯咳嗽,未必就是要命的病症。心里敞开些,别想那些九幽十八狱的事儿,一切也就好了。”
皇后恹恹的应了,转脸看窗外,远处天还灰蒙蒙的,不知道太子在景仁宫里怎么样了。门口有护军把守着,就跟个牢笼似的,连她都进不去,只有隔着墙头喊两句话。
皇帝好狠的心,想一出是一出,说关真就给关起来了,为了女人连亲儿子都不待见了,单把太子关着,整一昼夜了,再这么下去非把他憋出病来不可。
皇帝抱着孩子逗弄了会儿也乏了,就交给了奶妈子,自己惦记着锦书说的“早些回来”,也就坐不住了。皇后殿里的人伺候着漱口盥手,他突然说,“朕记得高嬷嬷是你的ru母,是不是?”
皇后一怔,犹豫着说,“正是,万岁爷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皇帝把擦手的巾栉扔进盆里,明显有些不悦的味道,自己正了正腰上的葫芦活计,半带警示的说,“她有了家宅,就好好在府上做老封君吧,宫里的事别劳她惦记着。朕人虽不在,好些东西就算不过问,也是一清二楚的。她要活得长久就仔细着点,前头朕是瞧着你的面子,朕这里把她记下了,倘或再出幺蛾子,朕就要‘清后侧’了。”
皇后心头一紧,暗道他是知道上回鸽子刘的事了,这会儿他得偿所愿,锦书到了他身边,他像得着了活龙,自然要竭尽全力的保锦书平安了。她越加寒心,皇帝也不过如此,他明着说高嬷嬷,分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万岁爷这么说倒叫我惶恐起来,高嬷嬷干了什么事儿,叫您不能容她?”皇后脸上笑着,过去把他胸前压皱了的衣裳抻平,只作不解的说道,“嬷嬷上了年纪,若是有哪里礼不周全的地方,请主子全看在她奶过我一场的份上,有什么不好的我来料理,您别同她一般见识,没的气坏了自个儿。”
皇帝漠然瞥了她一眼,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后也算是个中好手了,倒是和她父亲一等承恩公噶卢岱像足了。她这个人有主见,心肠原不算坏,他御极近十年,也没有出什么皇后善妒残害后/宫的事,可到了如今,情势似乎是不太妙了。
皇帝略思忖,轻飘飘的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朕也安心了。你是贤后,朕自然信得过你。时候不早了,该歇午觉了,你安置吧,朕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