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道个是,忙退了回来,春荣在c黄头边蹲下来,低声问,“老祖宗今儿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安置?”
太皇太后坐起来,“才交亥,中晌睡得好,这会子反倒睡不着了。荣儿,吩咐小厨房做点吃食来,不必太麻烦,收拾盘点心就成。”
春荣知道太皇太后定是有话要和锦书说,特地把她支开的,便躬身应个是,却行退出卧房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锦书取了锁子锦靠背来给太皇太后垫在身后,心里隐隐猜测今天白天面圣的事总归要过过堂的,太皇太后等到夜深人静时才问,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太皇太后脸色有些恍惚,并不急着说话,视线落在长案上供着的西洋座钟上,一室寂静,只有玻璃罩子下长着翅膀的鎏金小铜人一圈一圈不停的旋转,带动内里零件,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嗒嗒之声。
锦书颇觉忐忑,老祖宗不发话,自己也不敢吭声,便垂手站着听使唤,稍过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像是回过神来了,看了她一眼,慢慢的说,“你的脸色不好,回头叫厨房炖碗雪蛤吧。”
锦书越发的糊涂,上来不呵斥,倒赏碗子吃,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细咂其中滋味了,只听后面怎么说罢了,忙不迭肃下去,“谢老祖宗赏。”
太皇太后撩起了眼皮子,“我要问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万岁爷召你进西暖阁,可说了什么话?”
锦书老老实实回道,“万岁爷什么也没说,忙着批折子,只让我在御前磨墨,等折子批完了就打发我回去了。”
太皇太后直盯着她,若有所思,隔了会儿才道,“我还说你聪明,现如今瞧你不过尔尔。在我跟前耍心眼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心里倒喜欢,你要是瞒我,我可不懂什么是怜香惜玉!皇帝让李玉贵拿轿子抬你去研磨?这话说出去谁信?”
锦书道,“老祖宗明鉴,万岁爷只在研磨的当口说了两句话,问敬烟上有几个人伺候,又说今年交夏避暑往热河,要好好陪老佛爷游山玩水、逛园子,旁的再没什么了,奴才说的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老祖宗。”
太皇太后审视她,见她面上从容,不像是扯谎的样子,便信了三分。细想一下,皇帝生了一副叫人摸不透的性子,就是心里真有什么打算,恐怕也不会轻易的表露,越是上心,越是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来,若说拿轿子抬人往乾清宫去,只怕不是皇帝的意思,是下面奴才为了讨好主子干出来的糊涂事儿。
原本想传李玉贵来慈宁宫问话的,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妥,皇帝到底不是太子,太子年少,未及弱冠,办事欠考虑,长辈管束教导是应当的。皇帝不一样,端午就满二十九了,打下了天下,做了九年的皇帝,是万民之主,九五之尊,他说什么话办什么事,早就不容别人置喙了,平素的家常话,嘘寒问暖的还犹可,倘或换作别的,就是亲娘亲祖母,过问起来也要适度,毕竟天威不可触犯,他自己宫里的事,有不满的自会发落,既然对李玉贵的谄媚默认了,也就是说他心底里还是认同他这样做的,自己虽是他的祖母,过于干涉了也不好,他点头的事,自己揪住不放,若是处置了总管太监,就是不给皇帝脸面,该当讲究的地方还是要顾忌的。
太皇太后又问,“只说了这些?我看你还是有瞒我的地方,既然说到热河了,只怕皇帝发了话,叫你一道去了吧!”
锦书不得不佩服太皇太后的算计,真叫她料了个十之八九,这话她原不想说的,可问起了也不好赖,立夏转眼就到,瞒能瞒到多早晚去,横竖是要穿帮的,不如现在就承认了,也免得落个滑头的罪名。
遂低眉顺眼回话,“老祖宗料事如神,万岁爷是吩咐奴才尽心伺候老祖宗来着。”
太皇太后心头一震,看来自己担心的事真要发生了,皇帝对锦书动了心思,是变着法子的想和她走近,这怎么了得!这两个人都是犟头,皇帝一碰上感情的事就死心眼,锦书呢?一家子死得那么惨,全拜皇帝所赐,她能抛开仇恨心甘情愿跟着皇帝?只怕是心里恨出了血来,正愁没机会报仇呢!皇帝运筹帷幄的安稳日子过惯了,全然忘了利害,真是疯得没边了!
太皇太后越思量越是后背发凉,这爷俩莫非要栽到同一个女人手里?锦书使了什么妖法祸害他们?千方百计得来的江山,到头来仍旧毁在姓慕容的手里,岂不是白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太皇太后的眼神深沉,隐隐露出杀机来,锦书心头大惊,忙道,“奴才自当谨尊万岁爷的教诲,寸步不离老祖宗,好好的服侍老祖宗,替老祖宗解忧。奴才在宫里是孤身一人的,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也没人能请教,如今在慈宁宫当差伺候老祖宗,老祖宗就是奴才的天,一切但凭老祖宗做主,奴才万事按着老祖宗的吩咐办,绝不给老祖宗丢份儿。”